“殿下为何有此一问?”
“昔日分发田亩,换几时安稳,本宫想着权宜之计而已,万事皆可徐徐图之。”
谢文珺眼眶中突然蓄了泪光。
“太慢。国之变革,迁延日久,几十载便是庶民的一生,长此以往,黎庶恐难熬过下一个寒冬。”
陈良玉掌心覆上谢文珺搭在扶手上的手背,握紧,掩于袖中,也道:“太慢了。天下止戈,战火长休,也太慢。”
谢文珺道:“五稔之期。”
陈良玉明白,这是谢文珺给自己定下的期限。她道:“好,五年为期。”
那边的酒令行到一半,无声许久,正当陈良玉以为林寅对不上来时,忽而传来一声雀跃的“峨眉山月半轮秋,影入平羌江水流。”
谢文珺侧目望了那边一眼,“你这属下匪里匪气,竟会吟诗作词。”
陈良玉道:“阿寅在薄弓岭时,受教于林鉴书,习过几年学问丶兵法,林鉴书是我外祖父的首座弟子,如此说来,阿寅也算我外祖父半个徒孙。在军营历练一年之久,她那一身匪气,如今也已打磨得差不多了。”
夜已深,饶是月色再好,人也有些困倦。
谢文珺透过天窗仰视苍穹,头渐渐偏下去,一点一点倚在陈良玉倾斜向她的肩头。
她将北方一颗极为黯淡的星子指给陈良玉看,“那便是帝星。”
帝星便是紫微星,衆星之主。
陈良玉擡头仰望,不知是否今晚月色亮得晃眼的缘故,帝星果然光弱势微。钦天监所言那颗有驱逐主星征兆的客星却是肉眼不可见的。
占星台就在太皇寺坐落的这座山峰峰顶,钦天监监正阎天枢岁首三月常居此处,观测星象,占卜新岁是否顺遂,可有祸患。其馀时间,便只有出现异常天象抑或是发生了什麽时局大事需占问吉凶时,才移步来此。
阎天枢眼下正在峰顶的占星台。
衍支山行宫重修,谢文珺命工部在六月芒种前完工,阎天枢正是来为衍支山行宫完工之期择日选吉的。
陈良玉道:“殿下不召见阎天枢吗?”
谢文珺道:“不召。”
陈良玉道:“衍支山行宫芒种前後完工,太上皇迁宫之後客星若仍未退却,殿下会成为衆矢之的。”
星象如何,只在钦天监的笔墨喉舌之上。
谢文珺道:“太皇寺耳目庞杂,若此时轻举妄动召见阎天枢,岂不显得本宫像做贼心虚?何况客星一定是本宫吗?另有其人也说不定。”
陈良玉道:“是或不是,也需防患未然。”
“本宫召见,他未必肯为本宫做事,倘若他有事求到本宫头上来,那时一切好说。芒种在六月上旬,两月之期,够了。”
静默一阵儿。
谢文珺又道:“楚璋还在水牢泡着?”
“那不泡浮囊了?”
春秋几易。起初俘获楚璋时,人在水牢关了半月,便差点一命呜呼。
陈良玉道:“早捞上来了。即便是铜浇铁铸的人,在水里泡上几年哪还能有个人样?那种成色的太子还给东胤,我还怕他们不认。”
待万贺节各方使臣一走,南境衡邈捉拿柳莫与东胤使臣孟元梁的消息传至庸都,便要派兵护送楚璋回东胤,也意味着,要着手处置南洲王梁丘庭。
肩上的重量渐渐沉了,陈良玉低头去看,谢文珺闭着双目,睡意深沉。
“殿下困了。”
谢文珺轻轻“嗯”了一声。
“回永宁殿?”
“再与我多待一会儿。”
似乎怕陈良玉不愿,谢文珺自己与自己讨价还价,道:“就一会儿。”
陈良玉却笑了,道:“来日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