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酒馆可用之人为何不能是我?
谢渊与荀淑衡离开庸都那日,陈良玉出城相送。
荀府衆人只送到城门,再往前便坏规矩了。
荀岘并未出现在人群中,荀淑衡辞别母亲丶兄长与姊妹,眼见家人要折返离去,她显得极其不安。
她一生所行最远处,不过离家一炷香车程的粤扬楼。荀相夫人视她为掌上明珠,几乎时时陪伴左右,而如今她阔别父母之後,就要赴身六百里外的地方。
甚至于,她与她的新婚丈夫,也还不熟识。
宪玉与几个自小伺候她的丫鬟回到她身边,这远不足以抵消掉她的惶恐。
她死死拉着母亲的衣袖,眼神似无措,似求助。荀相夫人也握着她的手,久久不愿放开。
宫里派来送行的公公在催促了。
说是送行,实则监视。
他们是宣元帝派来确认谢渊夫妇离开庸都的,人走了,他们才好回宫复命。
荀相夫人硬了硬心肠,挣开女儿的手,仿佛下定了巨大的决心,头也不回地往回走。
“母亲。”
荀淑衡声音染上哭腔。
荀相夫人用手帕摁了摁眼角,终于还是放心不下转了身,“衡儿,若实在想家,就寄书信回来。”
得亏是荀岘不在,她一个妇道人家才能说这样的话。
谢渊本就是因与荀府往来才叫驱逐出庸都的,这一走,岂还能与庸都互通书信?吏部尚书邱仁善也因此再遭贬黜,从六部堂官贬至东百越一带的某个县上做县令。
荀淑衡这一走,母女二人再见之日便遥遥无期。
陈良玉道:“夫人,我去送送阿衡。”
荀夫人欣慰且感激,握了握她的手,“好孩子,多谢你。”
陈良玉将红鬃交到谢渊的一名亲侍手中,与荀淑衡一同乘轿,谢渊骑马走在前方。起初红鬃不乐意叫外人触碰它的缰绳,牵着它走,陈良玉的巴掌结结实实落在它头上,才停止了鬼嚎,慢吞吞跟上马车。
行至几十里处,地势渐高,回头望庸都城已看不到了。
荀淑衡一路上都没说什麽话,只是捉着她的手腕,如同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握了一路。
西边太阳已缓缓沉入地平线,她才松开手,陈良玉手腕上赫然落下一片红。
“良玉,天色不早了,你骑马脚程虽快些,可天黑路不好走,就送到这里罢!”
陈良玉点了点头,道:“那我回了,保重。要好好的。”
“你也是。”
车马队伍停止前行,陈良玉从轿厢中出来,接过红鬃,驱马奔至队伍前方,与谢渊作别。
“殿下,此去保重,恕不远送了。”
谢渊还想与她说些什麽,被她出声打断。就藩的队伍里,不知有几双宫里的眼睛。
“殿下不必多言,眼下既什麽也做不了,那便什麽都不做,以待来日。”
陈良玉策马返程。
谢渊与荀淑衡的车马队伍也动身,蜿蜒前行。
她只身奔向来时迥途,途经来时路过的一个小镇,跃上高处,目送几百人的队列随着天边最後一线夕阳消逝,变成视野中蠕动的虫豸。
黑暗将最後的光亮吞噬。
镇上一家客栈门前点起了灯笼。
这个距庸都几十里外的小镇没有宵禁,一更三点时分,路上依然有行人。
客栈前用木桩搭了一个酒棚,卖的是自家烧酒。桌椅已很陈旧了,桌角丶椅脚有些地方掉了漆色,桌面一层腻腻的油垢。
生意冷落,酒棚里只坐着她一个客人。
酒色浑浊,口感比不上侯府的佳酿。
一口饮下,能品出些酒中残存的粮食的味道,别有风味。
她是不喜欢喝烧酒的,酒水穿肠而过,灼得心肝脾肺都难受。
一杯接着一杯灌,眼眶中灼出了点点稀碎泪光。
她记得似乎与谁说过:可用之人是心上人。
如今还有可用之人吗?
她面前摆满了碗口大的酒坛,不知是这家客栈的酒不够劲,还是她喝荀淑衡的果子酒练出了酒量,竟没怎麽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