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良玉道:“你在宫里怎麽消息比我在外头还灵通。”
谢文珺道:“哪里有比宫里消息更灵通的地儿,我左右被困着,便叫司籍抄录下赛事进程,每日呈与我看。”
她们赶得不巧,这一场已是少年组最後一回角逐。
岳正阳身形利落地翻上马,马遂然奔跑起来他手一背,从箭篓中取出一支箭,搭弓的姿势苍劲有力。
一箭射出,箭头稳稳扎在靶心,赢得满堂喝彩。
陈良玉点头赞许:“是个苗子。”
“有兴趣?”
“不多。”
谈笑间,见几个夹着兽皮坎肩的汉子驱着一辆四马并拉的沉重礼车过来,用绣着北雍印记的黑绸布遮着,依稀可闻里面有什麽东西撞击铁栏的声音。
似有猛兽。
谢文珺指给陈良玉看,“看那里,黑布罩着的便是翟吉的彩头了。”
岳正阳坐怀不乱,箭路依旧很稳。
陈良玉注视着那辆重架车,“翟吉又在搞什麽幺蛾子?”
谢文珺道:“这便是要带你看的热闹。北雍前几年国库透支得厉害,如今各州丶郡的仓廪都空着一大半呢,这北雍的二皇子献出的宝贝彩头,来头可不小。”
黑绸布被几个糙汉合力拽下,光滑的绸面滑过玄铁笼,飘飘扬扬落下去,笼子里的‘凶兽’便现了身。
那是一匹通体雪白的生马[1],毛发似白缎一般柔顺,一身结实的腱子肉,目光炯厉,正发了狠地一下一下撞击着囚困着它的铁笼。
玉狮子!
只存在于传闻中的上等良驹,性烈,难驯,百年难得一遇。
多少嗜马如命的名将尽其一生寻找都求而不得,如今就这样呈在世人眼前。
陈良玉倒吸一口气,终于收了那副漫不经心的姿态,暗暗搓了搓掌心。
手痒。
场上岳正阳正放出最後一箭,被这玉狮子吸了睛,稍一分心,箭头偏了半寸,沿着草靶的边缘擦了过去。
陈良玉没忍住呛了一口,“用这种扰乱人心的把戏,翟吉这麽些年也不见长进,还是这种小人做派。”
岳正阳低着头走出马场,不敢擡头看人,看不出是失落还是愧疚。
“诸位!”
翟吉扶着廊亭边缘,阔声道:“凛朝人杰地灵,来此一遭得见许多豪杰,翟吉三生有幸,北雍爱才,也惜才,这匹玉狮子便是给大家的见面礼,谁有能耐驯服它,不只叫你把马牵走,他日来北雍作客,本皇子还把他奉为座上宾。”
场下人声霎时间鼎沸,谴责之声也戛然化作对宝马良驹的讨论。
一旁的梁丘庭掰着眼皮往下瞅了一眼,顿时也来了精神。
不知是不是错觉,翟吉似乎瞟了一眼挡着她身影的这棵树,颇有挑衅意味地嚅了下嘴角。
尖细的声音随着明黄色的仪仗队伍如长龙一般蜿蜒过来,观赛的百官与官宦子弟们即刻起身迎驾。
“恭迎皇上圣驾,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
谢渊下了御马,升座驭兽台,“听闻北雍使者今日有宝物要呈,朕也来瞧瞧是怎样的宝贝。”
翟吉手握在胸口弯腰行了一礼,“皇上亲至,不胜荣幸!”
司宾女官忙撤了桌案上的茶盏,换了新茶与糕点上来。
谢渊道:“不必多礼,你们远道而来,是贵客,若招待不周,万望海涵。”
奎戎首领奎乌当即表态,满脸大胡子遮住了他的嘴巴,嘴边的毛发一动一阖,看不着唇齿,“中澟皇帝说的哪里话,吾等在此过得很愉悦。”
谢渊道:“愉悦就好。你们继续,不要搅了你们的兴致。”
翟吉身後一少女从席上跃起,穿着红绣面金丝短袄,银狐皮毛衬领,扎着一头俏皮的小辫子,抢在翟吉回话前开口道:“中澟皇上,这白马我皇兄可宝贝了,我求了多日也不愿赠我,今日在大凛,您说了算,小女子求个人情,恳请您让小女子先出这个头,可否?”
翟吉轻责道:“不得对皇上无礼。”
说罢又对谢渊道:“北雍十四公主翟妤,向皇上问安了。这丫头无礼惯了,还请陛下勿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