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婚
姬治婉将信纸匆匆叠好,塞进枕头下时,指尖还带着墨痕的微凉。
窗外已泛起鱼肚白,宫女轻手轻脚进来伺候梳洗,她望着铜镜里一身素衣的自己,忽然听见殿外传来细碎的议论
“听说了吗?陛下已经定下日子,下个月十六,就给公主和姜公子完婚呢。”
“大婚”二字像块石子,猛地砸进她心湖,漾开千层慌。
她本该厌恶,本该抗拒。
从前得知指婚时,她能找最丑的画师画肖像羞辱姜安亿,能对着前来问安的人冷脸相对,能把“此生不嫁此等凡夫俗子”挂在嘴边。
可此刻,心慌里竟掺了丝说不清道不明的软,像春日里刚冒尖的芽,怯生生的,却藏不住要冒头的暖意。
接下来的日子,昭阳宫被红绸一层层裹起,剪彩的喜字贴满窗棂,绣着龙凤的锦缎堆了半间殿,连空气里都飘着甜腻的熏香。
宫人忙前忙後,说着“公主好福气”“姜公子仪表堂堂”,姬治婉听着,脸上端着公主的矜贵,心里却乱得像团被猫抓过的线。
夜里的信,成了她唯一的喘息。
姜安亿的信里,不再只有玉兰和药膏,多了些笨拙的期待:
“府里也在布置了,红绸太艳,我总想着,若是你穿红嫁衣,定比这绸子艳上十倍”
“问了母亲,大婚那日的流程繁得很,怕你累着,我偷偷让管家精简了几样”
“夜里梦到你,穿着红裙,站在红毡尽头,我伸手去牵,你却笑了,治婉,你会笑吗?”
姬治婉读着,耳尖烫得能燃起来。她提笔回信,笔尖在纸上顿了又顿,写出来的字带着慌慌的软:
“红嫁衣太沉,我怕穿不动”
“流程精简了也好,我怕见了人多,会慌”
“梦里的笑,是真的吗?我好像,也想对你笑一次”。
写罢,她把信贴在胸口,听着心跳如鼓。
她还是不明白,为什麽对姜安亿的感觉会变得这样奇怪。
可每次看到那些信,每次想起姜安亿被打时绝望的眼神,每次後颈那处若有似无的发烫,
像有个声音在心里说,嫁给她,好像也不是那麽可怕。
大婚前三日,她让小丫鬟送了一封信,信里只画了一只歪歪扭扭的小猫,
夜里,收到姜安亿的回信时,信封里掉出一枚小小的玉兰花簪。
簪子雕得不算精致,花瓣边缘还有些毛糙,像是亲手刻的。信上只有一句话:“大婚那日,我用它给你簪发,好不好?”
姬治婉捏着玉簪,指尖轻轻摩挲着冰凉的玉面。
天啓三年,桂月十六,姜府与皇宫的红绸一路绵延,将皇城半壁染成喜色。
这日的姜府,早已不是寻常世家模样,朱红大门外,两尊鎏金麒麟昂首镇宅,眼嵌东珠,爪踏汉白玉,日光下流转着温润金光;
门前长街清场三尺,青石板缝间撒满碾碎的沉香与玫瑰花瓣,香风漫过九街十八巷,连宫墙内都飘着三分甜暖。
侯府内院,更是铺张得如登仙境。
一座九丈高的彩楼拔地而起,以紫檀木为骨,覆着五彩锦缎,缎面缀满珍珠丶玛瑙丶翡翠,阳光洒落时,万道霞光迸射,耀眼夺目。
彩楼正中悬挂着千斤重的纯金“囍”字,两端系着五彩流苏,垂至地面。
楼前百张紫檀八仙桌整齐排列,雪色绸缎桌布上,鎏金餐具与玉质酒杯熠熠生辉,桌上珍馐琳琅满目,
东海鲜鲍丶南海鱼翅丶西域葡萄丶北疆驼峰,香气扑鼻,引得观礼宾客频频颔首。
吉时将至,宫门外传来震天鼓乐。
百馀名红袍鼓手列阵而行,鼓面绘金鳞巨龙,鼓声雄浑,响彻云霄。
鼓手之後,数十名银甲护卫骑马开道,神情肃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