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科夫的眼神沉进昏暗的夜色中,浑浊起来。
“如果不是你知道了,他依旧会和从前一样。”骑士的刻印似乎发作了,他正微微蜷缩着,“他是你的血奴,没法反抗你的命令。”
“全是为了我?”尤比问。
“全是为了你。”亚科夫说。
尤比不再问了。像是亚科夫那地狱烈焰般的愤怒烧到了他身上,他感到一阵刻骨铭心的灼痛。
“把他按住。”城主擡起头,指挥他的军队,“无论他说什麽,也不许放开他。”
在眼神空洞丶捂着胸口的士兵们上前时,亚科夫果然发出惨痛至极的嚎叫来。尤比分不清他是因为内心的矛盾还是刻印的惩罚才这般悲恸,也不想再听那些亦真亦假的说辞。他抛下血奴,拖着漆黑的长袍,登上那竖着木桩的高台,到祭品脚下。他觉得自己仿佛正走在一条命定的道路上。命运是不讲自由的,尤比想,命运从来是注定的。
“此人的罪应罚,我同意执行火刑。”吸血鬼的孩子举起双手,向天请愿,“但若是她活下来,便是她赎清了自己的罪,得神的谅解。若是如此,我们便没有资格再审判她。”
衆人先是沉默,紧接着爆发出一阵疯狂的欢呼声。“烧死她!”
狄奥斐卢斯点燃了火把,塞进尤比手里。当火苗凑近柴堆时,祭品已吓得惨叫起来。“尤比乌斯大人,求您了,别这样做…”舒梅尔跪在他脚边,十根手指抓紧他的鞋子,“您答应过我,您一定帮我…”
“我会帮你的。”尤比眼中的火光亮晶晶地闪烁着,“放心吧。”
犹太人的喉咙一下不再发得出声音了。他将枯瘦的手放在胸口来回摸索,像在寻找丢失的枷锁。
紧接着,尤比将火把丢进了柴堆。
所有人凝视着那高耸冲天的火焰之山,聆听其中惨绝人寰的哀嚎。火烧了很久,那声音不绝于耳,像地狱之门在这打开,得以叫在场的人们窥见其中景象一般。人们起初不停地欢呼,喉咙哑了便停下来小声讨论,过了一会,火场变得寂静,简直像最肃穆的葬礼。
最初,是一个年轻妇人捂着心口倒下来。“别再烧了。”她忍着痛叫,“她罪不至此!”
“真是神罚。”一个修士不忍地背过脸去,“上帝正刺戳我的良心。”
“我从来认为不信者都该入火狱。”一个蒙着头巾的□□跪到沙地上,“真主啊,原谅我吧。”
像最烈的传染病般,痛苦渐袭上每个人的脸庞。他们在夜色中成片倒下,陷入最严酷的拷问中,质问各自的信仰。尤比的影子在火光前被拉得很长很远。他走到狄奥斐卢斯与锡塞罗身边,“虔诚的人都已受到了神的感召。”火焰在他红色的眼睛中澄澈地燃烧,“你们呢?”
锡塞罗一听到这话就痛哭流涕地趴到地上;狄奥斐卢斯强撑着双腿,也不得不弓起背来。
尤比满意地端详敌人臣服的姿态。他转过身,扶舒梅尔起身。“我要解雇你,你不能再做税官了。”吸血鬼细数着他额角忽然出现的白发,“从今天起,你自由了。”
舒梅尔张着嘴,像最脆弱的婴儿般啼哭起来。
吸血鬼走下台阶。他的脸上沾了烟灰,浑身漆黑,如魔鬼或天神的使者般迈步,停在亚科夫面前。血奴已倒在地上动弹不得,浑身的血管一跳一跳地挣扎。若是世上有种最残酷的刑罚,能叫人身上的每寸皮肉永不间断地疼痛,便也就是如此了,尤比想。他俯下身,发现亚科夫正死死瞪着眼睛。那抹冰山似的蓝色注视着他,再怎麽也没法被火融化。
“别担心,我知道怎麽解除你的刻印了。”尤比在他耳边小声说,“我明白了,我学会了。”
亚科夫没有回答,不知是太傲慢还是太痛苦。尤比只听见他牙齿咬得咯吱作响的声音。
“但我偏不解你的。”吸血鬼吐出最恶毒的诅咒,“这是你教我的,是你应得的报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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