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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爱德华侯爵的订婚宴，正好赶上了不列颠最闷热的七月。在让人烦躁的雨水流淌了一整天，在道路泥泞得像是深林里的沼泽之後，最後一片雨云终于消散了。

不得不说，糟糕的天气会影响人们的心情，但无法损害美好的幸福。侯爵的客厅里，一阵阵华尔兹的乐声不停盘旋着，飞舞着，透过百叶窗的窗叶，将欢乐和喜悦送到了花园，送到了草坪，也送到了道路遥远的尽头。

一辆马车就这样踏着优美的乐章，踩着尚未干透的路面，来到了侯爵的庄园前。

“欢迎您的到来，尊敬的斯考特勋爵。”身着黑色西装的管家站在门口，以优雅得体的姿势躬身行礼，“侯爵大人恭候您多时了，请随我来。”

红棕色头发的年轻贵族点了点头，步入了灯火辉煌的庄园。

手工编织的波斯地毯不断向前延展着，随着客厅大门的打开，廊道上芬芳的花香变成了雪茄的醇香和香槟的甜香。玻璃杯轻微的碰撞声，绅士们低沉的交谈声，舞厅中裙摆的飞扬声，共同谱写了一曲优雅而奢华的乐章。

卡梅伦·斯考特的到来引起了一些绅士的注意，或者说，一些绅士早就期待着看到这位新晋的贵族了——一位通过投资和慈善获得册封的勋爵，这足以证明他资産的雄厚。

“听说这位勋爵先生拥有好几条海上航线，每一条都能带来源源不断的财富。”有绅士小声说，“但愿他还接受合作。”

“斯考特先生在好几家银行都有无限提款的户头？圣母在上，您不是在开玩笑吗？”有绅士发出了质疑，“为什麽我之前从没有听过他的名字？”

“哦，那只是一个不入流的暴发户。看看他的着装，看看他的举止，简直……”有绅士在发现了卡梅伦无可指责的体态和礼仪後，用喝酒掩饰着自己的尴尬。

“是诺福克公爵引荐他进入社交圈的？那家生産中国刺绣的纺织公司也隶属于勋爵名下？哦，亲爱的爱德华，你该早一点邀请这位绅士的，他简直神秘极了。”

宴会的主人带着满足的微笑，在衆人的目光中迎了上去：“亲爱的卡梅伦，你真不知道你的杳无音信给我带来了多大的焦虑，你的突然到来又带来了多大的惊喜。”

“我可不会错过这麽重要的日子，我的朋友。”斯考特勋爵从经过的男仆托盘中拿起一杯酒，和爱德华的酒杯碰了碰，“只是出了一些意外。大雨蒙蔽了我的马车夫，那些泥泞的石块又绊倒了一位需要帮助的女士。”

“这可真是太糟糕了。”爱德华说。

卡梅伦把视线移向了人群：“不给我介绍一下吗？”

爱德华笑了起来：“我的荣幸，先生。”

在英国的上流社会，靠金钱获得的爵位从来都是不被认同，是被鄙夷的存在。但当一位富豪挥金如土，他动一动手指就能挽回一个濒临破産的家族，那麽，他在背地里受欢迎的程度，不会亚于一位真正的亲王。

卡梅伦被人群簇拥着，透过那些话语和神态，他可以很快确定，哪些人是出于纯粹的好奇，而哪些人，又带着迫切的无法言说的目的和欲望。

金钱虽然不是生命的全部，但有时候，它构成了生活的全部。

“您也被一个乞丐拦住了马车吗，勋爵先生？”一位年轻的绅士有些惋惜地说，“哦，您应该让她自生自灭的。那是一个骗子，一个可耻的小偷，您如果早一点到这里来，您就会知道，她已经欺骗了许多好心的绅士和淑女。”

“这算不了什麽，先生。”卡梅伦不以为然地说，“如果因为一个骗子而舍弃了怜悯，对那些真正需要帮助的人视而不见，那才是让我的灵魂不安的行为。而且，她让人感到熟悉。也许，我和那位女士曾经见过面，说过话。那麽，帮助一位有缘的女士，这难道不是上帝的安排吗？”

“您真是善良，勋爵先生，”年轻人的语气带上了崇拜，“如果那些吝啬鬼有您十分之一的慷慨，这世上，或许就不会有那麽多流浪汉了吧。”

“感谢您的赞美。”卡梅伦说。他打量着眼前的青年，对方的头发经过了精心的打理，棕色的发丝整齐地向後梳起，露出饱满光洁的额头。一双琥珀色的眼睛，专注又自信。

卡梅伦转向了宴会的主人，对方心领神会，笑着说：“这位是未来的勋爵先生，科林斯特城堡的主人，佩斯特·坎贝尔。他是一位了不起的绅士，我的朋友。他精通多国的语言，哪怕是遥远的阿拉伯或者是你熟悉的东方，他都能像一条鱼一样灵巧地融入他们。”

名叫佩斯特的青年红了脸庞：“哦，请您别这麽说，爱德华先生，这没什麽好称赞的。”话虽如此，他还是微微擡起头，希望能从俊美的卡梅伦勋爵身上看到赞许的神情。

如果在场的人知道，这位佩斯特先生之前对卡梅伦嗤之以鼻，认为那是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只是交了好运的家夥，但在看到卡梅伦的瞬间，就被他的容貌震慑，或许他们都会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吧。

但卡梅伦直愣愣地盯着佩斯特，让这个年轻的侯爵继承人都有些惊讶了。

“斯考特先生？”

卡梅伦很快回过了神来：“很抱歉，只是您的优秀让人惊叹，坎贝尔先生。要知道，语言是这世上最奇妙的存在，相同的事物在不同的语言中总有着千奇百怪的变化。但是您却精妙地掌握了那些变化，这真是太神奇了。”

“感谢您的赞美，”佩斯特的笑容带上了年轻人特有的兴奋和红润，“和您比起来，这算不了什麽。”

卡梅伦得体地和佩斯特交流着，如果没有注意到他略微收紧了的手指，旁人只会以为，这是一场再普通不过的社交。

佩斯特也是这麽认为的，或者说，随着和卡梅伦交流的深入，他越发觉得，这样一位体面的绅士，他说话的声音，他举着酒杯的仪态，都是他见过的最完美的典范。

“我的父亲一直在夸耀您的成就，斯考特先生，如果能的话，请让我把他引荐给您吧。”佩斯特满脸红晕地说。

没人注意到卡梅伦呼吸间极为短暂的急促。

“我的荣幸。”卡梅伦微微地笑了。当冰霜被春日的暖阳化开，汩汩的泉水滋养了沉寂一整个冬天的土地，那突如其来的温暖，是不是就是这种感觉呢？

佩斯特多麽担心自己不正常的心跳会引来衆人的嘲笑啊，但好在，卡梅伦的亲切让他忘记了一切，他兴冲冲地将卡梅伦引向了自己的父亲。

在许多艳丽的裙摆之後，在重重的燕尾晚礼服之後，唐纳德·坎贝尔正和一位微胖的绅士交谈着什麽。

卡梅伦的脚步是缓慢的，他看着佩斯特来到了唐纳德的身边，兴奋地说了几句话，那张熟悉的脸上闪过了什麽，在转向自己时，变成了端庄得体的模样。

唐纳德·坎贝尔还是一位体面的勋爵，他的红宝石袖扣仍旧是时下最流行的款式。他的从容，他的自信，将家族最近遭遇的灾难巧妙地掩藏在了幕布之後。

没人知道，最近倒闭的一家银行，带走了唐纳德多年的积蓄。而在银行代理人携款私逃後，唐纳德的一条海上航线又遭遇了风暴。

如果是普通的贵族，或许已经准备搜寻自己的坟墓了吧，但唐纳德落落大方地朝着卡梅伦伸出手：“想不到能和您见面，斯考特先生。我正为了与您合作的事情发愁，但这就是命中注定的缘分吧，您看，我的儿子在以下一刻就把您带到了我的身前。”

卡梅伦，或者说卡洛斯·汉诺威，他直视着唐纳德，握住了对方的手，“很高兴见到您，勋爵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