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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

出去时还好好的，他问起盛斯洋时，对方也没说过谢钧璟在国外有什麽状况。

怎麽突然就……

看了眼陷于崩溃中的谢钧璟，谢钧瑜来不及深思，马上依据说明给对方倒了温水喂药。

等药效发挥作用还需要时间，谢钧璟蜷在谢钧瑜怀里，後者也就待在对方身边寸步不离，温声哄着生了病的弟弟：“别怕，别怕，小璟，哥哥在呢，一会儿就好了，没事的。”

谢钧璟冷汗涟涟，但有熟悉的声音与气息在侧，不再是孤身一人在冰冷的房间痛苦地捱，崩溃情绪多少比之前缓和了些。

谢钧瑜言语温和，神情却凝重，盯着手里的诊断书，怎麽也想不明白谢钧璟为什麽会这样，瞥眼间看到地上先前和诊断书一起掉落的纸张，他捡起来，首先入目的便是密密麻麻的字迹，有些凌乱潦草，有些则一板一眼。

“哥哥，我好想死，这个药好难吃，我一吃就吐。我死了你会不会觉得轻松点？可是死了我就见不到你了……哥，我还是想活着回去见你一面。”

“医生跟我说要我不去想爱你的事，兄弟就是兄弟，不能变成情人……可是为什麽盛斯洋可以，为什麽他可以？！哥，我还是在吃药，副作用太大了我好难受。”

“今天做梦又梦到你了，哥，你对着我笑，给我系围巾，可是一醒来什麽都没有。这里好冷，没有太阳，天天都下雨。我想你。”

“我忘不了你，我很努力在治疗了，可是我还是放不下。哥哥，谢钧瑜，我爱你……医生说这种爱不正常，对你来说是负担……谢钧瑜，不要丢下我，不要觉得我是累赘，我会变正常的。如果我去死你会开心点吗？”

“哥，对不起，又在写这些。医生要我积极点，我积极不起来，但是我不会做让你伤心的事的。我生病了，说的话不作数。”

字字句句，如同锋利的刀刃，凌迟着谢钧瑜的神经。谢钧璟写下的绝望痛苦与爱意交织翻滚，烫得他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生疼。

他原以为谢钧璟只是对他过分依恋，只要离开自己去看见更广大的世界，这份依恋也就会渐渐淡去，可他万万没想到谢钧璟会过得这麽痛苦。

独在异乡为异客，在他不知情的时候，对方就这麽一个人扛了将近三年。

服下的药物起了作用，谢钧璟的呼吸渐趋平缓，身体的颤抖也逐渐平息，理智重新占领脑中高地，他迷茫地睁开眼，首先感受到的是谢钧瑜的气息。

自己在哥哥这里。

这份认知让他感到安心，可才安心不过两秒，视线逐渐清晰，聚焦到了谢钧瑜手里拿着的那几张纸上。

谢钧璟瞳孔收缩，极端的恐惧再度涌上心头，整个人如坠冰窟。

完了。

自己的贪嗔痴妄，绝不能被哥哥发现的念头，现在却握在对方手中。

“哥，别看，求你了，别看……”他骤然慌乱，夺过谢钧瑜手中的纸张，好不容易恢复了一点血色的嘴唇再度白了下去，“我丶我乱写的！我生病了，脑子不清楚，都是胡乱写的，我知道错了，你别当真丶别当真！”

他亡羊补牢，把这些写满自己思绪的纸张攥成一团，背在身後，好像只要藏起来就能装作一切都没有发生：“我有分寸的，哥，我知道我们只能……只能是兄弟，我没有别的心思了，我会治好的，哥，我已经在治了，你别不要我。”

谢钧璟哆哆嗦嗦地说着，眼神乱飘，脸上满是恐惧和慌乱，生怕他哥有半点反感的表达——但凡谢钧瑜皱一丁点儿眉头，都会将他推向地狱。

“我知道错了，哥，这些东西都是乱写的，你……你别生气。”

谢钧瑜越是沉默就让人越是不安，方才剧烈的情绪起伏让他更加虚弱，只能轻轻抓着对方的衣角，小心乞怜。

“小璟。”

谢钧瑜推开谢钧璟抓着自己衣角的手，认真看向对方，眼神似一片深不见底的湖泊：“你在国外到底是怎麽过的？”

语气大有沉痛之意，压低的声音像是在克制某种即将喷薄而出的感情，谢钧璟一怔，下意识擡头。

他望见了湖泊中的涟漪。

这涟漪因他而起，没有迎来冷漠或是厌恶，谢钧瑜眼中情绪复杂，心疼与悲伤交织成了一张细密的网，将谢钧璟包裹其中。

“哥……”

努力做出的所有僞装都在谢钧瑜这句轻声询问面前破碎，他一个人在异国他乡撑过了将近三年的绝望与痛苦，自以为总算变得坚强，可情感埋于胸中隐忍不发，总归会有爆发之日。

便是在此刻。

谢钧璟鼻子一酸，眼泪默默流下，先是破碎的呜咽，而後号啕大哭，所有的脆弱与委屈，都在撕心裂肺的悲伤中宣泄而出。

“哥，那里好冷，没有太阳，我不喜欢，你不在，我好害怕……”

“我总是吃好多药，好难吃，吃了想吐，不吃更难受，吃了那麽多，医生还是说我没好，但是我已经很努力了，我想回来见你……他们说我还想见你就是还没好。”

“我只是丶只是想在你身边，哥，我知道错了，我会好好听话的，别不要我……”

见自家弟弟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谢钧瑜百感交集，一时真说不出是该心疼还是该无奈，拍了拍谢钧璟的背：“没事了小璟，已经回来了，哥不会不要你。”

谢钧璟头抵在谢钧瑜的肩上，哑声道：“我能把自己治好，能变成正常人的，哥，别把我丢那麽远了。”

听到这句话，谢钧瑜手中动作一顿，过了一会儿才说话，声音轻得像是一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