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里,只剩下我破碎的抽泣声。
沈思诺一直没有说话。也没有动。
她像一尊沉默的雕像,在黑暗中倾听我血淋淋的诉说。
过了很久很久,久到我以为她不会再有任何反应时,我感觉到她一直贴在我腰侧的那只手,极其缓慢地抽了出去。
然後,那只手擡起来,没有落在我的头上,也没有拥抱我,而是轻轻覆在了我抵着她肩膀的手背上。
她的掌心并不温暖,甚至带着一丝凉意,但那种沉稳的力量让我心安了不少。
她没有说话。没有惊呼,没有质问,没有安慰,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
只是那样静静地覆着我的手,仿佛我刚刚倾诉的不是一桩血腥的罪孽,而是一件无关紧要的琐事。
时间在黑暗中黏稠地流淌。我的抽泣声渐渐微弱下去,只剩下生理性的哽咽,和两人交错在狭窄空间里的呼吸声。
就在我几乎要被这沉默压垮时,我感觉到她覆在我手背上的手指,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然後,我听到她的声音响起,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冰箱型号很老,内侧锁失灵。外部挂锁搭扣锈蚀,但用一根铁丝从外面别住,确实万无一失。”
我的血液瞬间冻结!全身的肌肉都僵硬了。
“夏季高温,密闭空间,二氧化碳浓度上升,伴随剧烈哭喊耗氧,昏迷前会有短暂痉挛。垃圾压缩车的处理效率很高,确实……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她的语调平铺直叙,甚至带着一丝探讨技术细节般的冷静。
每一个字,都精准地剖开我试图模糊的记忆,将那些被我有意遗忘的细节,血淋淋地摊开。
她是在……复盘。
我下意识地想抽回手,却被她看似轻柔,实则不容抗拒地按住。
“怕了?”她似乎察觉到了我的退缩,“现在知道怕了?”
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在黑暗中剧烈地颤抖。
“陆暖笙,”她的头微微低下,气息拂过我的耳廓,声音压得更低,“你当年躲在外面,听着里面的声音慢慢消失的时候……是不是也像现在这样,”她的指尖再次敲了敲我的手背,“一边害怕得发抖,一边……又忍不住有点兴奋?”
“不!我没有!”我像被烫到一样尖声反驳,声音扭曲变形,带着被戳穿最隐秘心思的恐慌。
“没有吗?”她轻笑一声,那笑声短促而冰冷,“那你为什麽记得这麽清楚?为什麽这麽多年,噩梦的内容从来没变过?”
“你看,”她的声音恢复了平静,“我们才是同类,陆暖笙。”
她的手终于从我的手背上移开,却顺着我的手臂缓缓上移,最後,冰凉的手指轻轻捏住了我的後颈。那是一个带着绝对掌控意味的动作。
“你长大後看似阳光,正义。其实是为了掩盖自己儿时做下的孽吧,陆暖笙…”她的指尖微微用力,迫使我擡起头,尽管在黑暗中我们谁也看不见谁:
“你比我有过之而无不及。那可是你亲弟弟啊…”
我闭上眼,眼泪早已流干
她的声音贴近,几乎贴着我的嘴唇:“我可以教你,怎麽把这份天赋,用得……更高效。”
她松开捏着我後颈的手,转而用指尖,极其缓慢地抚过我的眉骨丶鼻梁,最後停留在我的嘴唇上,那里还残留着之前厮咬的肿痛和血腥味。
“比如现在,”她的指尖轻轻按压着我的下唇,带来一阵刺痛,“你向我坦白这个秘密,是真的因为愧疚?还是因为……你潜意识里知道,只有我能接纳这样的你?只有在我面前,你才能卸下所有僞装,做回这个……卑劣的你自己?”
“承认吧,陆暖笙,”她的声音像伊甸园里的毒蛇,带着蛊惑的意味,“在我身边,你才感觉完整。哪怕这种完整,是建立在罪恶之上的。”
就在这时
“啪!”
头顶的灯光猛地亮起!刺眼的白光瞬间驱散了黑暗,也刺得我睁不开眼。
我下意识地闭眼偏头,等再睁开时,沈思诺已经退後一步,站在了我面前。
她脸上的表情已经恢复了惯常的冷漠,她低头,慢条斯理地,将衬衫上被我解开的纽扣,一颗一颗地重新扣好。
动作优雅从容,仿佛刚才那场黑暗中的一切从未发生。
然後,她擡眼看向我,目光扫过我狼狈不堪的样子,淡淡地开口:
“去洗澡吧。”
我僵在原地,看着她转身走向书桌,拿起水杯喝水,背影挺拔而决绝。
那一刻,我清楚地知道,有些东西,再也回不去了。
是的,沈思诺。
我们是同类。
从那个阳光惨白的午後开始,或许更早,我就是了。
从今往後,我只能跟着你,一起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