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照嘟囔了一句,快步进了屋子,“小姐,将军的药来了。”
因着长久不错眼,以至于眼前发黑,她眨了眨眼以待清亮,接过药碗,指尖触到碗底温热,此时喝下去正适宜,她一勺接着一勺的喂下去,他也顺从的张开嘴。
从未有过的温顺。
青璃一怔,温顺这词好似和他从不牵扯上关系,他因幼时父亲早亡,寡母幼妹,行事恣意果决,但个别时候,他在她面前会忍让无奈,明明气的青筋暴起却又发泄不得,那时候她才会觉得他是少年人。
一时思绪飞远拉回,时间不过转瞬。
外面暴雪纷扬,滴水成冰,狂风呜咽,他之生死面前,那些心底执念显得微小。
江照手脚拘束在屋子里,看着小姐认真的样子,怔怔不知想些什麽。
外面厚雪压细枝,断裂声此起彼伏。
翌日,晨起,青璃先看了一眼他的状况,唤了太医诊断一番,俱都表示他许是底子好,比之昨日好了许多,只要安心静养,很快痊愈。
她心头重石落下。
席子御建议道,“孟将军没有了生命危险,我需先回宫中复明,等晚间再来。”
青璃客气道,“劳您辛苦了。”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青璃脸颊一热,觉得他意有所指,不过转瞬想到她是表达善意,便安然了下来。
下晌,下了一天一夜的雪终于停了。
他的呼吸也平稳了。
没等来席子御,倒来了宫里的圣旨。
青璃接了圣旨,跪在地面上,有些恍惚,依旧没意会其中意思,但没阻碍她谦恭地谢恩,起身後命邱嬷嬷递上了一个沉沉的银封。
太监得善掂了掂,面上倒看不出喜怒的交给了身後的小太监,眼睛锋利地看了她一眼,身段似海棠标韵,羞娥凝绿,一半娇媚一半淡雅,确实一个美人儿。
青璃垂眼任其打量,她知道不能小看任何一个太监,若是惹了一个不如意,有机会会恨不得踩死你。
却也没包过多的银两,孟青山虽军功在身,但初入京都,还是不要打眼的好。
“青璃小姐,收拾收拾,五日後准时入宫。”太监得善扭腰要走,临了不在意说道,“这府邸真是不错,当年多少人想要呀,圣上指给了孟将军,连着咱家都羡慕呀。”
管家笑呵呵的恭维着,青璃忽然想通了,她这种看不到的小透明居然能得机会入宫陪伴公主,看来是圣上对于孟青山的安抚之策。
她看着隋嬷嬷大气不敢喘的样子,莞尔一笑,打趣道,“怎麽了?”
“我的天呢。”隋嬷嬷这一年经历的事比得上前面三十年还要起伏,年初还在担忧性命,年底便要进宫了。
江月和江照也深有此感,一入宫墙深似海,一时是又怕又惊。
青璃没想以前,却也生出些白云苍狗的无常来,正巧无法见到姑母,这简直是送上门的好机会。
她这两日一直守着孟青山,此刻出了内院,管家连着一些管事接连求见,处理完这些庶务,等进到西次间时,本该昏睡之人,此刻一身青色宽衣,拿着刚才提前送回来的圣旨细读。
。。。。。。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孟青山眉骨高高耸着,出声到底弱了两分,“宣你进宫?”
“托你的福。”
孟青山本想挺直了身子,却因伤口拉扯,略斯哈了声,出口便是一声粗语,反问道,“你没说,我要死了,你给我守孝。”
这是什麽话,他如何会死,她脑海中从未想过这个可能。
她反而忽略了守孝的话。
“圣旨已下,跪地谢恩,容你如此胡说。”青璃上前拿过圣旨,眼眸中虽带红血丝,却闪亮亮的,道,“这是给我的,不许看。”
娇憨蛮横的一句,却听得孟青山心口软塌塌的,嗫嚅两声,不自在地躺回了床上。
青璃吩咐江照去提药,回身坐到了窗前的书桌上,西次间本被她归置成了书房,一水儿酸枝木雕福禄的桌椅柜几,香炉瓶花,假山研屏,博古架上满满当当,随处沾红惹绿,起先没觉得如何。
眼下他躺在那罗汉床上,长腿伸展着,总显窘迫。
她压下胡乱的心思,将管事上禀的事项一一记账簿上,也便以後有据可查,她一时思忖若是她进宫,到底派谁管家。
她进宫,只能带一个丫鬟,一个嬷嬷,又带谁。
她泛起了难。
孟青山听着那边窸窸窣窣的声音,勾的耳朵痒痒的,干脆翻转了身子望向她,脸粉白如三月桃花,倩影绝佳,可佳人心难懂,他到现在都看不清。
这一认知让他颓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