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太阳越来越往西,天色渐渐暗下去。
林承烨当真在那个满是烛火的房间里呆了很久,但她没有告状,只是对着天花板上垂下的楼悦风三个字看,而在这条黑色的布旁边垂下的,就写着楼二白。
这种感觉在她看到楚无定的石像时也出现过,她明明没有与她们对话,却感觉到有那麽一瞬间,她们从她的身体中穿过去了。
“别怪我。”林承烨低低的声音落下,带起一阵风,吹动了
接着,她擡头看了看天色,回到了楼三白休息的房间,果不其然,那人已经仰面躺下,双眼合上,嘴角带着淡淡的微笑,双手交叉放在腹部,就像已经躺进棺材里。
床头的蜡烛正徐徐燃烧着,还剩拇指高的一截就要燃尽了。
“文游呢?”林承烨坐到床头,问。
“桃花精说出去走走,我让她不要走太远。”
楼三白回道,但依旧维持着那个姿势,也不睁开眼睛看。
蔡文游会武功,倒是不怎麽用担心。林承烨点了点头。她看着楼三白在烛火映照下的苍老面容,伸手拔了一根她额前的白发,又问。
“还有多久?”
“快了,就快了。”
“你还有什麽想说的?”
“我死以後就让我像悦风那样离开,在院子里,在雪地里,在风里。”
“还有呢?”
“没了。”
微凉的空气中响起噌得一声轻响,戳破两人之间安宁,那是匕首出鞘时时的声音。它本应是骇人的,是可怕的,但此时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我还有话要说。”
林承烨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楼三白,你下辈子若是还要回到这个世上,不要找我报恩了。去过自己的生活吧,去找楼二白,找你的悦风,去找你自己。”
楼三白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什麽,但还没来得及,她忽然感觉到自己的身躯忽然开始收缩,揉皱,先是手脚,慢慢蔓延到四肢,最後感受到了,那种皱缩之感渐渐集中到她的心脏处,开始啃噬她的血肉。
剧烈的疼痛如咆哮的河,顷刻间吞没了她。
原来这样疼。
她本来觉得自己可以忍着,这样林承烨就不会很害怕。
但几乎是本能的,楼三白大声嚎叫起来,她喊娘,喊女儿,喊楼二白。她已经坦然地面对死,却在此时痛得猛得睁开安静,痛得涕泗横流,痛得把头往墙上撞,痛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动手,动手,动手吧,求求你。
可能是太痛了,所以当匕首刺破她心脏的皮肤时,楼三白并没有感觉到很痛。
但她感到一只摁在她肩膀上的手在颤抖,眼前那个女孩的面容同她一样,痛苦而泪流满面。
如同新生婴儿的第一声啼哭。
楼三白在濒死前听到自己的身体中诞下鬼的声音,鬼也在哭。她看到林承烨从她身体中拔出的匕首上插着鬼的身体,其实只有她的小拇指那麽大。
楼三白最後想,她大概是她们三个中唯一一个能够合上眼睛死去的。
……
在楼三白闭上眼的瞬间,床头上的那一节残烛也燃到了尽头。瞬间,属于原本的黑夜涌了进来,今夜无月,所有的一切都是沉重的黑。
林承烨只能听到自己沉重的喘息,她摸索着,抓住匕首尖上的虫,那东西生有翅膀与长腿,腹部很软,背部附着硬壳。
她的手很稳,只刺破了虫的背部,控制住了其行动,又不至于让它死去。
“吱,吱吱。”
虫在她手中挣扎,发出难听的声音。
“结束了吗?”
有个声音小心翼翼地探入门里。
蔡文游其实本就没有走远,她只是站在一墙之隔的门外。她轻轻推开门,浓重的血腥味儿顷刻间灌入她的鼻腔,温热的鲜血正从床上下流下,流向她的脚下。
蔡文游咽了下口水,还是踏入那条血河。
“没结束。”
林承烨的面容大半隐没在黑夜中,她的声音沙哑。衣服早就被血浸透,像是黑夜中修罗。可蔡文游看到,有泪从她的脸上滑落。
那人站起身,对着蔡文游说道。
“走吧,去算总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