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待到正午,天空忽然阴沉,不多时便下起了细雨,此时虽回春,可依旧带着料峭寒意。客人陆续回房,怕沾上潮气,林承烨的袖口也被风吹进门内的雨丝淋湿一节。
柴胡南端了碗温热的药来,与她站在一处,说道。
“不用担心,盟主也不是完全没有分寸。”
“她是不是仗着自己内力深厚就为所欲为,这也往自己身上揽,那也揽。”
林承烨叹了口气,将柴胡南手中的药一饮而尽,连叫苦都忘了。
“嗯,盟主从前也这样。
这世间单说武艺大抵胜过她的人屈指可数,而盟主的内功更是玄妙,性平温和,就像甘草能调和诸药,她的内力亦能够同其他任何内力相融相和,甚至连普通人都能受得住,配合其医术更是事半功倍,阎王叩首绝非虚言。不知到底是哪门哪派哪种功法。”
柴胡南顿了顿,又道。
“所以,她总是不怎麽顾及自身,也懒得用脑子为自己开脱,因为最坏的结局不过就是动手,而她最不怕这个。”
释尘和尚说青鸾药谷二十一年前就已覆灭,柴胡南不知道其独门功法春风化雨也正常。林承烨轻轻点了点头。
窗外雨势渐大,再怎麽担心那人也无用了。林承烨如今的身子受不得这寒意与潮气,便与柴胡南并肩回房,坐在榻上喝一壶热茶。
待身子温暖,林承烨才又开口道。
“……刚刚听你的意思,她的武功在你之上?”
“四大长老中我年纪最小,二十馀八。从十五岁与盟主切磋到今天,我在她手下也撑不过九十九招。”
柴胡南啧了一声,砰得一声将水杯砸在桌上。
“我与云崖奕天谱排名第一的季藤切磋时也没这样狼狈。”
“……这样啊。”
林承烨挑了挑眉,忽然又双指搭上自己手腕内侧的脉搏,叹了口气道。
“那我这经脉,内力……还有没有可能恢复?”
“我还以为你不在意这个。”
柴胡南用内力将茶壶又热了热,这盟主特意叮嘱过她,林承烨如今喝不得凉的,最好温养。
“从前确实觉得……无所谓,但今儿觉得还是有武艺榜身的好。不然在江湖中太被动了。”
林承烨叹了口气,攥紧放在膝头的手掌,出神地望着窗外细雨。从前在犁洮州时不学无术,母亲与哥哥催着赶着也不想动。
可如今一朝连剑也举不起来时又怀念当时在塞北纵马驰骋的模样。红绸发带卷剑刃,春日满山红遍,晴空万里,彩云逐日,但皆敌不过天地间少年张扬眉眼,一剑破云清。
而边迤又在她眼前被带走,虽是计划中的一环,但心里难免不舒服。
“快了。”
柴胡南声音忽然带上笑意,引得林承烨惊奇地瞥她一眼。
“行,我装作不知道。不过,那她能不能顺便教我习武?”
林承烨勾唇笑了笑。
“那你可要自己去问了,小盟主。”
“……小盟主?这又是什麽称呼?”
“不然呢,盟主令都给你了。”
“别瞎说,有这功夫去煮壶黄酒,陪我喝两杯……”
也许是许久未有这样的日子,两人一直对坐到夜幕降临,酒一直温热,後来又叫店家送来一碟酥点。
阴雨从未停歇,下得缠绵,叫人昏昏沉沉。只是林承烨与柴胡南一半心还提着,谁也没睡意。柴胡南喝得晕乎乎,站起身打翻了身前的酒盅。
“你……你……之後可以找盟主喝酒,她……酒量不好,喝多了会给你讲故事……江湖时时都有少年人,在她年少时的江湖又是另一幅模样。我……我回,回房了……”
“不送,别睡半路。”
林承烨举起酒杯隔空对着柴胡南的背影一举,喝下最後一小杯。她在塞北时林承桐都喝不过她,今日喝得不多,远远没到醉的地步。
她若有所思举着空空酒杯,对着窗外,似乎将绵绵细雨接在杯中,指尖轻转,喃喃道。
“神枢天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