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都是假的,唯独害怕是真实。
她连骨头都在颤抖。她怕天上的雨,怕吞没她的孟江,更怕……
更怕那些人。
那些看着她一步一步走上船的同村人,双目的光犹如鬼火,贪婪的,希冀的,什麽都有。却都是想让她死的。
楚河仿佛又在奔涌的河中看到了那一双双眼睛。她以为自己在春山上清修多年,早就不会被这些往事牵绊,不会为山下的任何动容。
没成想……她依旧恐惧,依旧深深的厌恶这里。她不能原谅孟山城,更不能面对江水。
“边迤!楚无定!左後方的山!”
林承烨不知楚河心里惊涛骇浪,一把手搭上楚河的肩膀,借力而起,狂风骤雨扑面而来,看不清那两人究竟在哪,只能边跑边高声大喊,酸涩又甘冽的雨落入喉咙,林承烨猛得咳嗽了几声。
“好。”
一个字轻轻落进林承烨的耳朵,如平日一般温柔,安抚了躁动不安的黑夜。
忽然,一白一青两道身影快如闪电向着那座孤立的山头掠去。
再一瞬,乌云中力道光芒乍现向着已经狼狈不堪的大地劈下,震得人心慌的滚滚惊雷紧随其後,不给这片大地一点喘息的机会。林承烨借着那一点光亮,试图寻找那些百姓究竟去了哪里,有没有跑远。
清脆如琉璃撞上瓷瓶,林承烨听到熟悉的凝剑出鞘声。她猛得擡起头,死死地看着那山峰的方向。
白青两色的刃光一左一右,交叉而落。一声几乎震破人耳朵的轰鸣响彻大地,林承烨胸口一震,没忍住喷出一口鲜血。而下一刻,那座岿然不动的山剧烈的震摇,几乎整个山头被平齐削下,瞬间崩落!
成了!
林承烨心中一喜。那巨大的山头滚落,直冲着河堤的缺口,这样必然能够抵住。
“楚河!离开!”
林承烨冲着那个只身一人站在最前的背影大喊,楚河却置若罔闻,依旧站着,维持着那个双手向前姿势。
“怎麽回事……”
林承烨着急地心脏都快要跳出来,来不及细想,她再次回身狂奔,像是楚河抓住她那样,抓住楚河的後颈,将她扯出洪流之中。
但楚河不知为何像丢了魂,如木偶一般木木的。林承烨实在没忍住心里大骂一句这哪是发呆的时候,一把快速将楚河整个人打横抱起。
几声巨大的轰响,大地都抖了三抖。不知道究竟是山河谁输谁赢,但确是白日先胜过黑夜,天边浓墨的黑色被撕咬开一道口,天边渐渐变成如纱一般的墨蓝色。
林承烨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坐在哪里,哪座山头的半山腰,但她也不急了,反而看着天边翻起的蓝色低低的笑起来。
身边楚河仰面躺着,全身都在轻轻颤抖,无神的双眸在看到光的瞬间悠悠转动,又温热落在她酸涩的眼眶,楚河缓缓撑起身子,往孟江的方向看去。
山落水断。
楚河像倏尔能够呼吸一般,她握住自己的脖子,大口喘着粗气,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
“我修行还不够。”
“我真不爱听你说话,我听不懂。”
林承烨斜了楚河一眼,其实她比楚河还要狼狈,内力所剩无几。而且不知道为什麽精神一松懈才发现她自己渴的要命,偏偏满地都是水,天上也是水,但她又好点面子,不想趴地上喝,也不想仰头张开嘴。
“我还是会为这样身外之事动容,比如在江河面前,我还是会害怕。”
楚河又道,她的脸不再紧绷,却带上茫然。
“唉,你……”
林承烨伸起一根手指,她似乎听懂了楚河要说的,又似乎没懂。于是她只能问。
“你现在感觉怎麽样?”
“……还好。”
楚河望着太阳升起的地方点点头,金色第一次破开多日来浓重的乌云,雨竟然是有变小的趋势。她又低低地重复了一遍。
“还好。”
“那不就行了?”
林承烨抱住双臂,耸了耸肩。但她又有点好奇,于是问道。
“你害怕什麽?”
“孟江。”楚河说。
“你在山上不下来,可不是怕吗?再修行一百年也没用。”
林承烨伸手敲了下楚河的头顶,忽然说道。
“我教你个方法,说不定能行。”
“什麽?”
“这堵住缺口才是第一步,你不会认为这就结束了吧,楚少观主。”
林承烨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下摆,向楚河伸出手。
“先别回山上了,留在这里帮我修水利,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