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村长。
“就是山里的吃食不比山下,可能得委屈你们一些了。”
林东客套:“谁不是吃五谷杂粮的?老弟,自家人无需客套。”
平愈手里也拿了三根,因为哪咤是外人所以没有被分配到。上香时,手中无香者不得靠近,所以他要先被村长带走。平愈拽住哪咤的手腕道:“我们一块儿的,不能分开!”
“上完香就见了,分不了。”年轻人笑着,不容置喙地把人带走。
哪咤看着太祖身前的罐子,直言不讳:“那里面装的是什麽?”
“这是船。”他说:“等明日吉时送太祖上山时,它会变作船只载着太祖去到桃源。”
“我们打开来看吗?”这句话问出来之後,村长停下了。两人在红灯笼下,似被浸在血水里。他定定地看着哪咤,男孩脸上真真做出了好奇的表情。他似在试探,佯装无意:“反正你说里面是空的吧。”
“不可。”看了一会儿,村长又重新眯起眼睛。他看起来像只狐狸:“你可以抱起来晃,但是不能打开。”
“为什麽?”
“因为里面有神的气息。”他被村长带到案前,压在蒲团上。年轻人压下声音,认真告诫着:“你若将它打开,太祖便渡不去桃源……”
“只能被淹死了。”
“哦。”哪咤环臂坐着,也不知听没听。
桌上有狗儿和几个小孩在,看起来年纪小的全都坐在一处。他们看着新来的漂亮男孩,全都凑上来问:“你怎麽这麽好看,难道是妖精吗?”
哪咤不理人,看着狗儿让他解决。
狗儿吓得赶忙开口转移话题:“哎呀,不是谁之前说看见自己的爷爷了吗?”
“是傻子!”其中一个扎着小辫的女孩看着哪咤红了脸,扭扭捏捏地说:“我那天在溪里抓小鱼,是傻子蹲在那儿嚷嚷爷爷回来了!”
一个小孩笑嘻嘻地拿了三根筷子在手上,对着太祖的方向道:“就跟今天的太祖一样,大寿过完就去桃源咯!”
三根筷子被他往下放,平愈插下三炷香。屋内的猪槽被擡到屋外,烟雾缭绕熏得人头疼。太祖还是睁着眼,看起来没有眨动过。火光甚至照不进老人的眼瞳里,若不是她擡起手过给哪咤摸头,平愈都要觉得她已经死了。
这真不是好物吗?等会儿再让哪咤瞧瞧,保不齐有别的功效呢。不然那雕项链的工匠,可就白等着了!
两人是在心底想的,总不能当老人的面说摇锯她脑袋的事。
平愈正要随两人离开,耳尖却隐隐抽动了两下。
铮。
又是金属的鸣响。
只是这次很轻,很浅,融入人声里不仔细根本听不见。
她循着声音,看到角落里猫着一个攒动的人影。
那人个头有些大,可身上都是瘦骨头。香烛丶线香的火光明灭,掠到皮肤上时,平愈看见上面有点肉粉色。
皮破了露出肉,就会在身上有这种颜色。
好熟悉……
随她心想,平愈牵着爹娘一起,迈步朝人走了过去。
光线暗,人侧贴着墙的样子,像糊在角落里的泥巴。走得近了,金属的脆鸣就越响亮清晰。他手里拿着红布鼓棒,有一搭没一搭地敲上锣面。
薛月娥问:“你怎麽呆在这儿,不去吃席?”
敲锣人不语,再敲一下。
狗儿说过自己的东西被傻子抢了,他口中的傻子便是队头这个敲锣的。也是奇怪,被傻子抢了东西怎就放弃了?以狗儿那样,合该去原原本本地抢回来才是。
林东以为他没听见,再问:“小子,你在听吗?”
他怯怯地缩了一下,又在敲锣。
铮。铮。
人声响,锣声弱。
他这次嘴唇在动,好似是口呼口吐。
薛月娥拉着林东擡头:“瞧着好像是个不灵光的,莫不是守村人吧?”
林东一听是守村人,也面露怜悯:“等会儿给他端些吃的吧,也是个可怜的。”
这次,敲锣人的嘴唇幅度更大了些。动得更用力,时间更长了。平愈将耳朵凑上去,细听着他唇喉里的声响。
耳才凑上,便听屋内传来一阵兵荒马乱地大喊:“来人啊,出事了!!!”
她擡头看去,想要离开。
身子才动半寸,便动弹不得。
手臂被人钳制,是敲锣人在限住她的行动。女孩转过头,看到对方幽暗下那双清明的眼睛,炯炯明亮。
声音,趁乱清晰地传到平愈耳朵里:
“爷爷吃的,我不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