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这话显然是要放苏茵一马。
这些年,还没有谁能在世子眼皮子底下动这般手脚而安然无恙的。
青阳自然知道世子到底为谁开了恩。
世子对姨娘到底是多一番照拂和包容的。
青阳馀光若有所思望了眼病歪歪的薛兰漪。
又思量方才柳婆婆那番坐胎之言,他心里打鼓,低声请示:“往常每回给姨娘送的鸡汤可还照旧送去?”
魏璋默了许久,“继续送吧。”
眼下,尚且风雨飘摇,若真有了子嗣,对他丶对他的子嗣都只会危险不断。
他的子嗣理应生下来就万人之上,一生顺遂,当下,还不是时候。
魏璋如是说着,脑海里却又忍不住浮现出那晚她眼神亮晶晶地把腰带递给他时,满怀期待的模样。
魏璋喉头微动,“换些温和的药来,切不可伤身。”
青阳面露难色。
之前世子吩咐送避子药给姨娘时,他存了份恻隐之心,特意问过大夫有无不伤身的药。
得到答案是:“温和的避子药有是有,形同补药,若房事勤勉,还是很可能怀上的……”
“那就是机缘。”
若真如此,许真是他们二人命中有子。
魏璋倒也坦然,提步远去了。
淅淅沥沥的雨幕中,玄色身影渐行渐远,消失在垂花门外。
寝房里,薛兰漪才敢睁开眼,手还紧张地抓着苏茵的手。
昨夜,她是昏厥了一会儿,不过很快就醒了。
她只是不想见他,不想理他,才半昏半醒躺到这个时辰。
可只要魏璋在她身边,即便半昏迷着,她心里的弦也一丝不敢放松。
方才瞧见魏璋往屋里看,她极怕魏璋找苏茵清算。
她才故意靠在苏茵肩头,与苏茵表现得亲昵。
她如今虽百无一用,但魏璋既然愿意留着她,应还不至于将她看重之人给杀掉。
见魏璋离开,没有处置苏茵的意思,薛兰漪才虚虚松了口气,在苏茵耳边轻声道:“劳烦姑娘熬一碗避子汤过来,定要有效,要最烈的药。”
薛兰漪干涸的唇断断续续吐声。
苏茵看了眼肩头羸弱的姑娘,想劝,又没劝。
毕竟,谁会愿意怀上自己厌恶之人的孩子呢?
便算伤身,也比有了孩子以後,长长久久地牵绊丶一生一世地凌迟要好些。
苏茵抚了抚她的脊背,“放心,我不会让你有孩子的。”
此时此刻,这句话竟比任何言语都让人安心。
苏茵懂她,须臾多言。
薛兰漪一时眼眶有些酸,靠在苏茵肩头吸了吸鼻子。
昨夜的委屈在这一刻涌上心头。
眼下万事万物皆推着她牵着她,让她不得已地往前走,反而在苏茵面前才得片刻喘息。
苏茵从未想过那个明珠般高居云端上,可以照拂很多人的昭阳郡主,有朝一日会需要她一介小小医女照拂。
而且除了她,她身边熙熙攘攘的人都一一离散了,只能一个人熬着丶受着,对外笑脸相迎着。
苏茵仿佛看到了从前的自己。
一时感同身受,伸手合拢帐幔,由着薛兰漪在这四方天地里发泄一番。
但薛兰漪并非情绪外放之人,只是垂着眼睫靠在苏茵肩头沉吟不语。
偏是这般什麽默默受着的性子,才更自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