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兰漪将手伸过去,视线却久久落在蹲着的男人身上。
他穿了明紫色的衣衫,是少年时才穿得劲装,与他此时憔悴的面容全然不匹配。
衣襟内,隐约露出一抹白色麻衣。
“苏茵……”
薛兰漪吐出口两个字,周钰切脉的动作骤然一紧。
薛兰漪吸了口凉气,但还是得继续问,“苏茵的坟冢迁入京中了吗?”
周钰眸色更混沌,无奈摇了摇头。
去年,薛兰漪和魏宣在桃花谷举办婚事。
周钰其实早有预料魏璋不会放过参加婚礼的所有人。
他劝谢青云和陆麟不要去,他们都不听。
周钰于是不远千里去了苏茵和她夫君的老家章家村,他想劝苏茵不要去桃花谷。
反又招得苏茵一通骂,她口口声声骂他“窝囊废”。
两个人闹得不欢而散,冷战了几日。
等周钰缓过气,再想去劝苏茵时,章家挂了白幡,正办丧事。
挤在门口看热闹的邻居说:章大夫发现自家夫人与情郎幽会,当夜就将□□沉塘了。
他们还说:章家夫人一直不守妇道,当初就是为了换给情郎医治手筋脚筋的药材,才嫁给章大夫的。
谁知婚後,章夫人还与那情郎藕断丝连,章大夫屡教不改,悲伤之下染上了嗜酒的毛病。
没想到,这次他们回老宅,那不知廉耻的情郎还追了过来,与章夫人在林子通奸。
那□□声,好多村民都听到了。
章大夫实在不堪忍受,才行了家法。
周钰永远记得,白底黑字的“祭”字下,那个满身酒气的章大夫扑在苏茵的尸体上嚎啕大哭。
他冲进人群想要救出尸体,却被人扔菜叶扔鸡蛋,一声声骂奸夫□□。
周钰才知道苏茵这些年都是在她夫君疑神疑鬼中度过的。
一个酒鬼疑神疑鬼,到底“家法伺候”过苏茵多少次无人知晓。
从前都是薛兰漪向苏茵诉苦,薛兰漪从未听苏茵说过她的半分苦楚。
薛兰漪心里过意不去,而今连说声“对不起”也无处可诉了。
“对不住。”薛兰漪还是对周钰说了声抱歉。
一切的悲剧好像都是从桃花谷那场婚礼开始的。
薛兰漪心里堵得慌。
周钰也不好受。
当初,他被切断手指从诏狱走出来时,是苏茵陪着他。
那样一个害羞的姑娘,鼓足勇气向他表白,说:“没了手指,可以安假指继续行医。她会一生一世地陪着他。”
是他畏首畏尾,拒绝了她的心意,她心灰意冷,才懵然进了虎xue。
又是他因为怕事,千里迢迢去章家村找她,才误了卿卿性命。
如今,他连为苏茵披麻戴孝的资格也没有。
周钰神色恍惚,絮絮自语,“我只是不想她被沈惊澜为难,只是不想她陪我受苦……”
佳人已去,再多追悔又有何用?
薛兰漪也辩不清他们之间到底谁对谁错,然万事再难,总要去试试才知道能不能成。
像周钰这样不战而退,到底是空留遗憾。
“只盼你往後行事能像个男人,才算对得起泉下故人。”
薛兰漪这话是安抚他好生活着,擡头挺胸活着,莫要再束手束脚。
她拍了拍周钰的肩膀,“我找机会跟魏璋讲讲,让他出面令那姓章的写和离书,届时姓章的就没资格拦着你迁坟了。”
苏茵没有家人,想必也并不愿意葬在姓章的那杀人凶手祖坟中。
周钰一直想将苏茵葬回周家,奈何周旋数月,那姓章的漫天要价,非逼周钰交出纹银一千两才肯放人,周钰去哪筹钱?
眼下若得魏璋一句金口玉言,一切就迎刃而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