膝盖磕在青石板上,好疼啊。
可再没有人帮她吹吹膝盖的伤,背着她走这坎坷不平的路了。
魏宣正安静躺着,深邃的侧脸近在咫尺。
他苍老了许多,但眉宇间英气却犹在,和那年并肩躺在草地上看星星的他一样好看。
这麽近的距离,她也再不能偷偷去刮他高挺的鼻梁了。
因为,她是来杀他的。
薛兰漪心口一阵抽痛。
桌上喜烛的光也跟着闪了一下。
地面上,拉长的黑影晃动,阴霾紧随其後,越来越近,如巨网笼罩着俩人。
魏璋踱步而来,居高临下,执一柄银剑在魏宣胸口画了圈,“刺这儿,一剑毙命。”
薛兰漪肩膀一抖,讷讷说不出话。
魏璋此刻却像个颇有耐心的夫子,剑尖徐徐划过魏宣的肌肤到了脖颈处,“或是刺这儿,让他流尽最後一滴血而亡,嗯?”
剑刃割破喉咙的声音极浅,但清晰。
深寒丝丝缕缕渗进了每一个毛孔中。
薛兰漪一个激灵,徒手抓住剑刃:“我丶我会了!”
这一剑薛兰漪必须亲自刺下去。
她刺,阿宣尚有活着的可能。
若是她忤逆魏璋,激怒魏璋,那麽阿宣落在魏璋手上,只会死得更惨,且毫无尊严。
她的少年是那样心高气傲的人,她知道他定不愿受她一样的身心折辱。
魏璋这样的小人,便是送阿宣上路也不配的。
薛兰漪双手紧握剑刃,血自指缝横流,却不觉痛。
她闭上眼,咬住牙猛地刺了下去。
温热的液体顿时喷溅在手上丶脸上,那是魏宣心口的温度。
空气中依稀听到男人的闷哼,而後再也无声,连呼吸都听不到了。
夜一片漆黑,万物俱静。
“死了。”幽凉的气息喷洒在她耳後。
薛兰漪豁然睁开眼,银剑正斜插在魏宣胸口。
血流涓涓,青衣变红裳。
她又一次伤害了她的少年。
自责丶愧疚的情绪裹挟着薛兰漪,她眼眶发酸。
可她不能哭。
她是薛兰漪,她不能爱魏宣。
百种情绪最终幻化成了一声凉笑。
既然哭不被允许,笑总可以吧?
方才还明艳照人憧憬着未来的姑娘,此时面色麻木,长发披散,青丝黏着血打成结糊在脸上。
鹅黄色的裙摆铺散在地面上,血迹斑斑。
她蔫蔫坐着,一会儿呆滞,一会儿又无端端发笑。
断断续续的笑声让瘦弱的身子战栗不已。
魏璋睥睨着脚边近乎失智的姑娘。
依稀看到了那一年,有人在地上抽搐打滚,咬断舌头时。
那个怯懦没用的少年也是这般不知所措,一边瞳孔欲裂看着那人赴死,一边一遍遍告诉自己:“我没错,我没错!”
第一次杀人嘛,总会觉得整个穹宇都塌了,活不下去了。
小姑娘更是如此。
魏璋眼中浮起些微涟漪,伸手去抚薛兰漪苍白的脸颊。
可此时的薛兰漪如惊弓之鸟,魏璋的指尖甫一触到她,她狠狠咬住了他的指头。
咬破了皮,咬得血迹横流。
她不能对他表现出恨意,只能借着恐惧发泄心中悲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