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纤月听他在那边说,突然觉得有个人名听着好像很耳熟啊,打断了他的话问:“教授汉文的老师叫张廷玉?”
胤礽嗯了一声,拿起杯子抿了口茶水,“他是张英的儿子。张英是进士出身,曾担任翰林院编修丶起居注官,後来在上书房丶南书房担任学士,之後在六部中出任过尚书丶侍郎,兼任文华殿大学士。前两年张英去世,他的儿子张廷玉丁忧,今年才又回翰林院任职。”
紧接着又叹了一口气:“说起张英,孤也得称呼他一声老师。”
程纤月方才被张家人这一连串的履历给惊着了,瞧瞧人家,这才是钟鸣鼎食之家呢。
胤礽把自己的感叹一收,继续说:“皇上的意思,弘曣和他的堂兄弟们到了二月就进上书房读书。”
程纤月颔首道:“那正好,趁着还不到十五,这两天就把束修送下去,就当是元宵的节礼了。”
其实从知道弘曣会有几个老师後,程纤月就琢磨着给师傅们送什麽好了。教文的师傅麽,送文房四宝准没错,另外想到文人想必爱风雅,她还准备了上好的茶具和茶叶。
至于武人师傅,说实话一开始程纤月还不知道送什麽比较得体。送兵器?可她这没有哇,要是叫太监出宫去采买,那匕首什麽的不见得能带进来。别的,比如盔甲丶弓箭,那就更不用提。
後来程纤月想啊想啊,哎呀,送药材嘛!什麽灵芝,鹿茸,人参,都是强身健体的好药,跟练武也能搭的上边。当然只药材还是太少了,为了不显得重文轻武,程纤月决定再给每家教武师傅送上两箱毛皮。反正她这的皮子多,份例里的丶胤礽给的,她自己做衣服给几个孩子做衣服都用不掉。
胤礽听她在那掰扯,完了问她:“你打算什麽时候送,怎麽送?”
怎麽送。。。嘿嘿。。。
程纤月拉着胤礽的袖子开始左晃右晃了。
胤礽本想说把这些擡到毓庆宫去,他也准备好了字画和兵器。但看她撒娇的样子就没把实话说出来,特别心安理得的享受着她撒娇,最後做足了腔调点了点她的鼻尖:“依我看你就是个懒骨头。”
程纤月嘿嘿一笑,“我叫太监们送的话太麻烦了,这种外头的事还是得爷搭把手才行。”一来她这边人手少,二来这麽多的东西得用马车吧,得给弘曣师傅他们家提前打招呼吧,这些事可真是太繁琐了。
胤礽舒了一口气说:“其实爷早就想好了,你准备的东西先擡到毓庆宫,我看看有什麽可添置的。”他顿了顿继续补充:“你要是有什麽话想吩咐也一并说了吧。”
程纤月想了想,“倒也没什麽好说的,就是弘曣这个孩子有点跳脱,希望师傅们能耐心一点。”
胤礽轻笑一声:“他们教授的是皇孙,而且弘曣是东宫出去的孩子,不用你叮嘱他们也会尽心尽力的。”他甚至开了个玩笑:“要是教的不好,被皇上瞧见了,说不定还会被打板子。”
程纤月才不信呢,哪怕皇家的身份再尊贵也得尊师重道啊,“爷可真会说笑。”可是看胤礽的样子,程纤月又有些拿不准了,扬起的嘴角慢慢放了下来,不可置信的说:“应该不能是真的吧?”
胤礽抚了抚额,跟她说了件陈年旧事。
有个叫徐元梦的,当年在上书房教课,那时皇上领着皇子们在瀛台射箭。不想作为皇子师傅的徐元梦却连弓都拉不起来,皇上对此异常生气。受到皇上叱责的徐元梦当下替自己辩解,说他看重汉学,对练武并不熟悉,然後就被罚了。
“当时皇上生了大气,说他丢了八旗子弟的脸,当即命人对他进行杖责。”胤礽回忆起往事眉头紧皱:“皇上叫人打他还不解气,还让我亲自对其实施鞭刑。等二十鞭子打完,徐元梦还要下跪谢恩。第二天,就听说徐元梦被撤了职,他的家人也受了牵连被流放到黑龙江。”
程纤月不由得瞪大了双眼:“徐元梦,听着是汉人的名字啊,不会习武应该也没关系吧。”
胤礽道:“名字是徐元梦,但实际是满人,出身正白旗舒穆禄氏。”
“那也不至于那麽惨吧。”程纤月喃喃道。就因为不会拉弓,结果就挨了打了,还是当着所有学生的面丶被自己的学生打,挨完打自己的家人还要被流放。这也太悲催了!
胤礽不想继续说了,再说下去好像是讲皇上的不是,所以干净利落的截了话头,“好了,天色也晚了,上床歇息吧。”
程纤月还想问问後续来着,但是听他这麽说嘴边上的话就都咽了下去。
待两个人收拾好了到了床上,胤礽搂着她一遍遍的抚摸着她的後背,良久後轻声道:“这次弘曣进上书房读书,叫我也回想起幼时读书的事了。师生之间到底是有多年的情谊,趁着这个机会我也给当年教授课业的老师送些东西吧。”
他想,当年的事他也有错,虽说他当时也求了情,可是面对皇上和自己的老师,他还是选择听皇上的。而且他拿着鞭子抽在自己的老师身上,事後虽给了他伤药还有钱财,但那种不受伦理约束,不可一世的念头却像一颗种子在他心里扎了根。
不得不说,被废前的那些年,他的确被皇上捧的太高了,自己也太傲了,觉得什麽都理所当然。可天底下并没有理所当然的事。
程纤月擡头看过去,正看到胤礽沉静的面庞。她想他是想起了以前的事在愧疚吗?其实想想,有皇上那样的阿玛,胤礽被养成傲慢的性格也很能理解吧。再谦虚的孩子被人吹捧二三十年,心绪总不可能一成不变。
不过现在看来胤礽是被打醒了。只是此时反省会不会太晚了呢?不过那句话怎麽说来着,原不原谅是别人的,补不补偿是自己的。
程纤月徐徐叹了一口气,轻声回答他说:“爷想怎麽做就怎麽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