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後踏入纪府朱门,是福是祸,当真难料。
景福公主面上的张扬笑意如潮水退去,眼底腾起阴云。
孟玉桐这番话,表面低眉顺目,实则句句暗藏机锋,那句“自有长辈权衡”,分明是暗讽她越俎代庖。
偏生对方又摆出这副楚楚可怜模样,若再纠缠,只怕姐姐定要阻拦。
她凤目微眯,盯着孟玉桐的眼神愈发冰冷,这商户女看似柔弱,实则暗藏锋芒。若放任她进了纪府,只怕要搅得鸡犬不宁。
心思百转间,她已打定主意要去圣上面前提上一句,管这纪老太爷欠了什麽劳什子恩情,大不了多赏些金银,断不能让淮之误了终身。
正思忖间,一道清越男声自月洞门外传来:“姨母安好。”
景福转怒为喜,笑着擡眼看向来人,“淮之,今日是你母亲的生辰,可是去为你母亲准备什麽惊喜了?”
纪昀长身玉立,朝着主位两人恭敬一揖,“儿子偶遇秦州游商于御街八珍坊设摊,见这只玉镯镯身通透如水,正合母亲雅趣,故而采买,望母亲喜欢。”
说罢,云舟打开锦盒,只见里头躺着一只羊脂白玉镯,镯上银丝勾勒的梅花栩栩如生,花瓣间还缀着几粒东珠,在室内淡淡光影中流转着盈盈光华。
纪明小步疾行至纪夫人膝前,双手捧起描金漆盒,献宝似的将玉镯取出。
那羊脂白玉光泽温润,他小心翼翼替母亲套上,仰着小脸笑道:“母亲瞧瞧可合手?我与兄长在御街挑了好久才挑中的呢。”
纪夫人抚着腕间玉镯,眉梢眼角皆是暖意,伸手揉了揉纪明发顶:“你们兄弟有此孝心,母亲很喜欢。”
纪明被母亲亲近,先是一愣,而後脸上转现明朗笑意,“母亲喜欢就好!”
“纪夫人好福气,两位公子这般贴心,真是羡煞旁人”,一旁的夫人们也笑着恭维了几句,方才景福公主发难之事便被这麽悄悄揭了过去。
孟玉桐坐于末席,眸光掠过那只玉镯时微微一顿,纪昀口中的秦州游商难道是……她垂眸望着案前茶盏,看来自己要去一趟八珍坊瞧瞧才好。
正思忖间,刘夫人摇着团扇笑问纪昀:“听闻翰林医官院近日要颁新令,民间医馆若表现出衆,便能入了官家名册?”
这工部侍郎刘夫人有个儿子名唤宋寅深,今年二十五,性子清高古怪,还未娶妻。
据传这位宋公子自幼被父亲按科举入仕的路线严格教养,可他却对经史子集毫无兴趣,反爱偷翻家中藏的医书,常蹲在药铺外看郎中诊病。被父亲发现後训斥“玩物丧志”。
後来宋寅深屡试不第,家中知道他不是读书的材料,见他喜欢学医,便想着退而求其次,让其去考医官院。
谁知这医官院也考不上。
他又不屑靠父亲荫庇进太医院当个“挂名医官”,家中无奈,替他开了间医馆。
医馆名为“济世堂”,就开在在御街太庙旁,毗邻太医局与官署。
刘夫人盘算着,济世堂本就占了地利,若能得官家收编,岂不是平步青云?她也不必再为儿子的前途忧心。
纪昀缓缓撩起衣袍,在孟玉桐正对面的空位坐下,他擡眼时,恰见对面女子正执起茶盏轻啜,姿态闲适自然,仿佛方才的事情对她并未有什麽影响。
见他瞧过来,她避也不避地静静望回来,一双眸子亮如浸在清泉里的乌珠,清白直接,倒叫他指尖顿了顿。
他想起方才面对姨母的刁难逼问,孟玉桐一派淡然冷静,伶牙俐齿的模样,倒是与传闻中的娴静安然有些出入。
他淡淡移开视线,朝刘夫人道:“确有此事,今日刚在朝天门城墙张榜。”
纪夫人静静瞧着两人之间一来一往的眼神动作,眉心皱了起来。
她总觉着,孟玉桐看向自家儿子的眼神,不像是在看未婚夫婿,过分的直白冷静了些。
不知怎的,心中隐隐不安。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