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柳青没怎麽哭,左右就是庆幸又活下来了。浓重的疲乏袭来,这回没有洗漱,在榻边脚踏上稀里糊涂睡着了。
拔开门闩,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在说自己。她有点虚,但也只是片刻。脚一擡腰一挺,打算自己先去找王大监报道。
然甫一擡头,骤然放大的惊呼下,杨柳青一个踉跄,连连後退,嗙地摔坐到门槛上。
院墙上正对她挂满血淋淋的尸体。个个齐整排列。麻绳吊着脖颈逼他们昂起头。而那些脸上,眼眶与嘴巴俱是黑红色的血洞,仿若被生生挖去。
炼狱。
杨柳青猝然背过身疯狂干呕,眼泪和鼻涕不体面地到处蹿动。她想让自己别怕,然一张张失去眼口的脸来回在脑中重演。
呕出的酸水渗入砖缝,难闻的气味弥漫四散。青青仓皇失措爬回屋子重重拍门。一阵一阵不受控的心脏抽搐,外头的声音突然清晰起来,全入了她耳中。
“我是新来的,他们怎麽惹着陛下了?”
“说是陛下嫌御药房制的香玉粉不好,怀疑采买司的人和他们串通,用民间的孬货以次充好。”
“啊,为什麽挂这院子里?这也不是他们的居所,震慑谁呢?”
“你没听说啊?这里头马上要出个新女官了。年纪小小手段可高明呢。不过麽,放她这我也不晓得为何。难不成杀鸡儆猴,警告她往後干活不可缺漏,认真仔细?”
“…”杨柳青捂耳。
燕玓白果然发现了她说的谎。
所以,他来威胁她了。
杨柳青慢慢抱膝。空无的眼神漂浮四散,良久都难重聚。
没有意外,这场景她会烙在心里一辈子。
门被敲响,宦官道:
“杨彤史,今儿是你上任第一天,可不要懈怠了。”
杨柳青愣了下,迅速擦掉脸上狼藉。轻声:
“谢大人提醒,我就来。”
办公地点不近。到地换衣。对襟直领,间色襦裙,双丫髻。
杨柳青笨拙梳好头发被领到文德殿。卷宗如海许多蒙尘。一一看过去,她莫名心痒。
宦官问:”识字麽?别到时候口述啊。”
杨柳青懵懂,“敢问彤史是何职责?”
那人诧异看她眼,“你不知道?”
她一脸茫然,宦官不怀好意笑了:
“往後就由你来记录陛下临幸哪位妃子,回回都要整理在册。”
杨柳青一噎。
燕玓白这是打心底觉得她喜欢他,故意让她难受膈应。可惜,她不是为了宫斗而来的。
虽然做好的计划全被他打破。不过换来这种近身机会也可以,行动还比妃子自由。
“得,”宦官见她不语,露出个八卦味浓郁的神情:
“我寻本开蒙书给你,自个儿学吧。没事别找我,忘了说,我叫代云。”
杨柳青下意识就谢他,忽然一顿,代云?
要没记错,代显的干爹就是他?
代云哼笑:
“早听那小子说过掖庭有个瘦猴似的小婢女。我干儿子傻,特托我照看照看你。”
杨柳青接了他扔来的书,展眉:“多谢您。”
她埋头学得仔细。
关于隶书,隔天杨柳青大差不差能猜出来了。代云很意外,“我本觉得你会写名字就了不得了,哟,倒是个罕见的奇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