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不明白,这孟山城到底值得什麽,这地方欠她们青鸾衔芝观良多,欠她也多。
楚河又回身面对着那尊沉默的石像,她伸出手,隔空抚摸那塑像的眼睛,缓缓道。
“师祖楚玉州……就是死在一场洪水之中,你们明明都知道,每一个青鸾衔芝观的门徒都知道,你们也知道我们为何来到春山上!为何避世不出!”
师祖楚玉州本已经归隐多年,可那年如今日,大雨连绵,河水决堤。危机之时,她只身一人提剑,毅然决然地用强大的内力拦住洪水,硬生生地填上缺口。
而那时,楚玉州已经六十有馀。
没人知道她何时死去,只知道当雨停下,门徒与百姓热泪盈眶地去想要感谢她们的英雄时,才发现原来楚玉州的身体已经僵硬了。
她已经死去多时。
楚玉州站在原地,单手指向前,维持着那副释放内力的模样。那副样子与神仙没什麽不同,高大而威严。
她的尸体并不保存在青鸾衔芝观里,而是根据她早就写好的遗嘱交给了一个叫陈子安的人。楚无定告诉楚河这段往事时,说自己对陈子安此人了解也不多,只知道她二人年轻时关系甚密。
春神。
百姓虔诚的供奉着她,乞求洪灾不再来。
只是春去秋来,洪灾不减,楚玉州的石像在一次又一次的洪水中永远化成河堤中的一捧灰,与青鸾衔芝观的旧址一并埋葬了。
如今谁还记得她?楚河袖子下双拳紧握,牙齿紧咬住口腔中的肉。
那群愚蠢的百姓不过是希望再有一个楚玉州去拯救她们罢了,可楚玉州百年千年也不一定有一个。
甚至不知从何时开始,居然流传出一位“河神”,孟山城活人祭江兴盛至今,溺亡幼童,奉上活人。而就是这样荒唐之事居然长久的传了下来,时至今日,已经比当初信奉“春神”的时间还要长了。
所以青鸾衔芝观重建时的观主将道观迁去了遥远的春山山巅,被毒瘴包裹之地,不受愚民之困。
“我们明白,可是……可是少观主,我们……”
小道士的声音细若蚊蝇,她鼓起勇气,反驳楚河的话。
“我们放不下!哪怕只是将她们带到高一些山上也好,请少观主允许我们下山!”
“请少观主允许我们下山!”
竹林中忽然窜出了许多人影,楚河没有什麽意外的神色,她早就知道,那些话也不仅仅是给这小道士一人所说。
楚河的周围忽然围上了许多人,站在楚河的对面。但楚河却不显得单薄,反而气势压过面前的所有。哪怕她只身一人,身後只有那尊沉默的石像。
“那你们可有想过师祖,你们救了孟山河一时,甚至身死。然後呢?过个十年洪水再来,那些百姓就能自己救自己了吗?”
楚河扫过面前的人,淡淡道。
那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无人敢反驳。但她们的眼中却有不服之色,明显对楚河的话并不完全接受。
“可是……可是少观主,难道我们就这样……”小道士忍不住想要说什麽。楚河不耐烦地拜了拜手,打断道。
“行了。”
“少观主!”
“够了!”
楚河再也忍不住,语气中带上怒色,一挥袖子,带着内力的风从小道士的面庞边扫过。
那打头的小道士面色煞白地後腿一步,却强撑对上楚河那双淡漠的眼睛。她明显有些不忿,却不敢当场顶撞楚河。
“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许私自下山!连楚玉州都死在洪水之中,我们去不过是送死!”
……
林承烨巡视了河堤一圈後,马不停蹄地跑回赵家村。
但即将走到村口时,林承烨却忽然停下,有些诧异地看着村口站着黑压压的一片人,她们大都是壮年,雨水淋湿了她们的身体,却不见她们的神色动摇。
而在最前面的,是赵椿云和赵敏。
林承烨似乎有所感悟,一步,一步,慢慢地走过去。她没有用内力震碎雨水,却也不觉冷,胸腔中本憋闷的灼热被另一种,激动的火种代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