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岑筠来看她,她拉着他衣袖,躲在他身後,像受惊的兔子。後来她主动提出要走,决定和孟岑筠生活,易老太太伤心消沉好一阵子。
也是慢慢才醒悟过来,那时候她太操之过急,全然忘记兰嘉还那样小。
是她硬生生断掉祖孙之间情分,时至今日,她也知道,兰嘉对她仍有微妙芥蒂。若非必要,她基本不回老宅探望,就连礼物,也只是托人送来。
年纪大了,心比从前更软,日日盼,日日悔,盼她回到身边,又後悔自己没能在正确的时间做个好外婆。
每每想到往事,年轻时再精明强干的人,也忍不住感到伤惨。
孟岑筠神色亦凝重,沉声:“我知道。”他将那一小搓香末拨到定窑的隔热片上,声音更低:“可我还是放心不下她。”
他心太窄,风筝放远了,分不出太多注意力去照看,便只好将她时时刻刻攥在掌心。哪怕她怨他恨他,也总比放任意外来临好百倍。他已经历过太多别离,对于易兰嘉,他再也承担不起任何风险了。
易老太太端凝他,暗中叹气,这两人关系无解,与外人更是严丝合缝地隔阂着,劝不了,更无法介入。本有意调停,见行不通,只好按下不提,另起话头。
“说到底,还是我易家亏欠你太多,费心费力,耽搁你多年。”
“小岑,你也三十了,该是时候考虑终身大事。”
易老太太将手边的信封推递给他,温言道:“我挑了几位合眼缘的,人品相貌都出挑,你看看,若有合适的,喜欢的,我安排你们见面。”
孟岑筠淡淡地瞟了一眼,没接,只说:“我目前还没有结婚的计划。”
老太太瞥到他手上尾戒,了然,旋即笑道:“姻缘由天定,是我太心急。蛰居无聊,也开始爱操心这些,我果真是老了。”
孟岑筠听出寂寥之意,宽慰:“兰嘉工作忙,等她空闲,我同她回来小住。”
易老太太知道是托辞,兰嘉性倔,若她不愿意,没人能说动。但还是笑笑:“本也没指望她回来,忙你们的就是。”她十分着意地看了眼孟岑筠,又道:“在老宅虽清闲,但近来倒好,没从前那样乏味。”
“乔家那孩子不错,时常来陪我解闷,进退有度,也知分寸。”
孟岑筠正将盛了香末的黑定片搁在香灰上,闻言手一顿,无数念头闪烁而过。
什麽时候开始的?他竟没察觉。
知道他面前行不通,转而找上兰嘉外婆?
他早该留意的,在兰嘉身边盘旋多年的一只鹰隼,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此时此刻,孟岑筠也有些拿不准,他究竟会做到何种地步?乔子穆不是心思单纯的人,而兰嘉向来心软,他怕她被人拿捏软肋。
所幸兰嘉对他无意,料定他掀不起什麽风浪来。
孟岑筠凛了凛神,将定片稳稳当当搁置好。
底下炭火熏烹,悠悠缓缓,香气四浮。
易老太太定望他,继续说:“我看他样子,对兰嘉很是上心,到底和她一同长大,家世出衆,相貌又好,知根知底更是难得。”
“我是挑不出什麽毛病来,两个人瞧着也登对,不知是不是我老眼昏花。”她很留意地笑,“不如你也替兰嘉把把关,毕竟是兄长,她也最听你的话。”
孟岑筠默然听着,像是被针扎了一下,起初不觉得,回过味来,却是跗骨的疼痛。
她说的属意之人,原来是乔子穆?
他脸色晦暗下去,在长辈面前,也不好驳她面子,克制地说着违心话:“兰嘉还小,学业为重,她也和我讲过,暂时没有这方面打算。”
“二十了。”易老太太沉吟,“时间比想象中快。结婚的事可以再延缓,至少先定下来,就在她毕业後吧,我这颗高悬的心也好放下来。”她这番话,已经是不容违逆的意思。
“小岑,必要时你也同她说说,拜托你。”她叹息一声,全然无奈的样子。
孟岑筠紧抿着唇,喉咙塞窒,半天不言语。
香案凌乱,他垂眉整理,却觉得呼吸也困难。
隔火熏香没烟气,降真香幽幽的气味却无处不在,直往他鼻息里钻,身体里钻,无孔不入地钻,熏得他头晕目眩,恶心直反胃。
孟岑筠第一反应是,同兰嘉待久了,他也闻不得香了?
金属香筋投进瓷瓶里,当啷一声响。
他勉力支撑着站起身,看向易老太太:“我会和她讲。”
老太太这才满意,又补充一句:“下月乔家老爷子寿宴,你和兰嘉替我去吧。”
孟岑筠点头,算是应下,表示自己要先离开。
易老太太默许,凝望他背影,若有所思的表情。
作者有话说:哥这次万箭穿心了[笑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