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郁症生死同衾,纠缠不休。
自从上次闹了一通後,兰嘉彻底冷却了一段时间,也不再吵着闹着找药吃了。
她知道再怎麽要,他们也不会给她,更糟糕的是,她开始惧怕打针,怕被人触碰,怕自己像个毫无尊严的物件一样任人摆弄。兰嘉想,如果她听话一点,那些人也许就不会这样对待她了。
失明的这段日子,她变得异常胆小,敏感,对周遭的一切近乎神经质的畏惧。
被带到柏悦金顶後,身边人都被孟岑筠换了个遍,她看不到他们的样子,也不知他们居心几何,整天被这些陌生人围绕着,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唯有孟岑筠,是她在这座孤岛中唯一熟悉的人。
她开始重新依赖他,甚至越来越依赖他。
但也仅限于迷迷糊糊的时候。
当她偶尔清醒过来时,总会很悲哀地想:她现在离不开他,也只是走投无路下的无奈之举。
他就是想让她孤立无援,让她无人可靠,让她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对于孟岑筠日益渐深的控制欲,她只觉得恐怖中又夹杂着一丝伤心。
兰嘉不知道自己被困在这里多久了,眼睛也丝毫没有好转的迹象,与此同时,其它地方也渐渐的不对了。
晚上照例是周妈给她洗澡,她就坐在浴缸里,任由她握着她胳膊,擦拭她身体。已经入秋了,她皮肤在这时候总会很干,周妈见了,便起身去找精油给她润润。
她走了,浴室里只剩下兰嘉。她抱着膝盖,孤零零地泡在热水里,浴缸水龙头没拧紧,正叮叮答答往下滴着水。
若在平日里,这点声响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可她自从看不见了,听觉就变得异常敏锐,那水声滴滴答答的,一滴急似一滴砸在水面上,简直像轰然的雷声砸在她心上,一震一震,隆隆地响个没完。
兰嘉心狂跳着,像急于要停止这一切,两只手乱挥乱舞地去找那水龙头,却怎麽也摸索不到,反而扑腾扑腾地将水花溅了一地,与此同时,这空间仿佛也变得十分逼狭了,四面墙也像活过来似的,邪恶地张牙舞爪着,都冲着她来。一时间,天花板也盖下来了,她像被活埋,在阴暗狭窄的棺材里被挤压得透不过气,简直要把她压碎了,眩晕与恶心像雨天堵塞的下水道,腥臭秽物一阵阵漫上来,淹到她脚面,淹到她胸膛,淹没她口鼻,将她彻底吞没……
也就一会儿功夫,孟岑筠处理完工作回卧室,刚迈步进来,便听见浴室传来兰嘉凄惨的尖叫声。
周妈才拿了精油过来,闻声便往浴室奔,便看见孟岑筠已经先一步赶到浴缸边,颤着两只手去捞泡在水里的兰嘉。
“兰嘉!兰嘉!”他连叫她名字,捏着她脸,连声音都在抖,“你怎麽样?你不要吓哥哥……”
好在发现及时,兰嘉剧烈地呛咳了几下,才慢慢恢复意识。
孟岑筠一颗心落地,伸手将湿淋淋的兰嘉抱起来。
周妈见状,赶紧张开一条大浴巾,严严实实地裹在兰嘉身上。
医生过来了,检查後说没什麽大碍,周妈正在那儿自责,听了才略微安定一点,拿来一只吹风机为兰嘉吹头发。
孟岑筠看她正乖乖坐在那儿,悄然出去了,请医生到书房另谈。
孟岑筠沉默了一会儿,才问:“那我需要怎麽做?”
“除开药物治疗,熟悉的环境,亲人丶朋友的陪伴,对大小姐的心理疏导有积极作用。”
他不作声了,坐在水晶灯明晃晃的光线下,整个人却是黯淡的。
再回到卧室时,兰嘉已被周妈细心呵护过,柔软干燥,暖乎乎地半躺在被窝里。
他已洗漱过,掀开被子一角,轻手轻脚地上了床。
同床共枕这些日子,两个人都习以为常,并都有一种结了婚,一起生活很多年的奇异错觉。
尽管他们从未恋爱过。
也许做家人就是这点好,可以自然又恰当地跳过许多步骤,直达最亲密的关系。
虽然已到入睡时间,但兰嘉照例是睡不着的,需要孟岑筠念书给她听。
她听见翻书页声响,便叫了一声:“哥。”
孟岑筠望过来,眼神很温柔。
“你伤好些了吗?”她轻声问。
他定在那里,望了她好一会儿,才忍着眼酸说:“好了。”
她侧身过来,伸出一只手,慢慢摸到他,又摸到他仍裹着纱布的手,立刻眼泪汪汪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我……我也不知道怎麽了,我控制不住自己。”
“你原谅我好不好?原谅我。”
见她泪珠子啪嗒啪嗒地往下掉,他整颗心都酸软了,哑着声音说:“我抱着你好不好?”
兰嘉点点头。
他立刻将她圈在怀里,另一只手穿过她膝弯,像抱着一个初生的小孩子,小心翼翼的,怕用力,可是又太喜欢,简直不知道要怎麽去爱才好,便只好又紧紧将她搂在怀里,贴贴她,嗅闻她,用脸颊去蹭她软绒绒的发顶。
“我怎麽可能生你的气?兰嘉,我怎麽会生你的气……”
他喃喃着,一下一下地去吻她。
兰嘉无助地蜷缩在他怀里,眼泪却掉得更凶了,“哥,我现在是不是变成一个神经病了?是不是所有人都把我当成一个神经病了?我简直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