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首那个面熟,相貌冷峻,是孟岑筠的另一个助理,卢严。身後人她也记得,是上次在警察局捞她出来的秦律师,秦柯。
“小严哥,秦律?”
秦律向她颔首示意,大步过来拿走她手中纸笔,用公事公办的语气对医生讲:“我方与病人不存在法律上的权利义务关系,未联系到家属的紧急情况,应由医疗机构负责人批准,实施紧急医疗措施……”
卢严示意兰嘉到另一边谈话。
“你们怎麽会来?”她诧异地问。毕竟他们来得这样快。
“孟总授意,我们需要保障您的权益不受侵害。”
卢严人如其名,严肃着一张脸同她讲:“大小姐,以後在外签名务必慎重。”
“手术风险难以预测,一旦出现意外或失败,您极有可能陷入後续的纠纷当中,有损您的声誉。”
兰嘉瘫软地坐回椅子上,弓着背,将脸埋在手心里。
“我知道了。”
她声音疲倦无力,心中五味杂陈。
後知後觉地意识到自己实在傻,她甚至都不清楚人家的病史,过敏史,怎麽敢贸然替她签这个字。可另一方面,徐心文知道只有她跟来,她既然授意,必定是对她全然信任,假使她知道她拒绝签字,会不会觉得自己被彻底辜负?再阴暗一点想,刚才被打断时,她竟然可耻地松了一口气,有律师来替她开口拒绝,她终于可以顺理成章地不承担责任。
她就是这样胆小如鼠的人。
头脑不行,又没才干,遇事冲动一头热,连做个好人都不彻底。
假设她没生在易家,没钱没人脉,没有财産可继承,没有孟岑筠给她收拾烂摊子,没有那麽多人替她保驾护航,她什麽都做不好,她什麽都不是……
那麽冷,冷到她浑身发颤,一股猛烈的愤怒与委屈如同强酸直冲上头顶,酸得面目扭曲,酸得青筋暴起。兰嘉弓着脊背,如同筛糠那般抖动着,突然猛地站起身来,跌跌撞撞地跑出去。
“大小姐!”
卢严和秦柯一齐转过头来,愕然出声。
两人都没上前去拦,而是熟练地掏出电话打给左泰,他就守在医院门口。
兰嘉跑过长长的走廊,飞快地钻进电梯,抖着手按键,等待,焦急的心脏狂跳,门开了,再不管不顾地横冲直撞出去。
逃跑,逃跑,逃出这牢笼,耳边传来呼呼的风声。
兰嘉头脑眩晕,还未看清是什麽,只感觉手腕突然被紧紧箍住,力道大,疼得发胀。
她泪朦朦地擡起头,对上一双极深邃的眼,纹路明显,极富岁月痕迹的一汪深潭,盛满了被冒犯後的不悦。
兰嘉有种恐惧的心悸,连忙致歉。
“孟总,您没事吧?”一旁穿白大褂的中年男人忧惧地问,胸牌上标注着副院长职称。
西装笔挺的男人没讲话,只是盯着兰嘉看,如同蛇信探舐,危险而严密地扫视她脸孔的每一寸细节。
她亦梗着脖颈望向他,来不及思考,只呆愣地记住他发丝浓黑,双鬓却花白,面容十分立体,骨架子紧紧绷住因为年岁而松软的皮肉,因而显不出实际年龄来。
她直觉他不是好惹的人,就算惹得起,今晚也不想再给家里惹事,于是退却一步,神态也软化了。
“对不起。”
兰嘉将手腕挣了挣,那人也便顺势松开了。
见他没有要借题发挥的意思,她低着头,赶紧夹着尾巴逃跑了。
男人仍然立在原地,偶然瞥见地上遗落的物件,一旁的副院看他眼色,立刻心领神会地捡起来递到他手中。
是个白色鳄鱼皮的小卡包,最下方贴了枚很迷你的章鱼图案贴纸,小女孩的东西。
他打开,里面夹层中放了好几张各大银行的黑金信用卡,扫视後略过,指尖停留在其中那张身份卡片上。
抽出来,看到头像照片,大约十几岁的模样,长发扎成马尾。眼神青稚,脸上稍带婴儿肥,克制地抿唇笑着,颊边有小梨涡。
姓名栏上写着:易兰嘉。
“易兰嘉……”
他轻轻念着这个名字,舌尖轻抵,慢条斯理地咀嚼一朵花。
兰嘉疯狂地逃出医院大门,竟然迎头碰上宋青渠。
他见她一副亡命之徒的模样,焦急地冲上前来。
“发生什麽事了?”
兰嘉喉咙一梗,双腿软弱地跌倒进他怀里。
作者有话说:其实妹妹的性格小缺陷也很多,但人格底色是善良的,後期也会慢慢成长,拥有一颗强大的心脏。[抱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