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咨询室的百叶窗拉到一半,把正午的阳光切得细碎,落在浅木色的茶几上。
玻璃罐里的薄荷草冒着嫩芽,空气里飘着淡淡的香薰味,温和得让人想卸下防备。
李将来坐在沙上,背脊却绷得有点紧。
他手里攥着条浅灰色的围巾——
是苏念前几天熬夜织的,针脚歪歪扭扭,边缘还留了点没藏好的线头,可他却宝贝得不行,走哪儿都带着。
咨询师是位四十岁左右的女士,戴着细框眼镜,手里拿着记事本,笔尖悬在纸上,声音平稳:
“李先生,您之前在电话里说,有关于‘亲密关系’的困惑想聊,现在可以具体说说吗?”
李将来的指尖在围巾上蹭了蹭,沉默了两秒,才慢慢开口:“她……跟我坦白了上辈子的事。”
“上辈子”三个字刚落,咨询师悬着的笔尖在纸上顿了半秒,眼神也微滞了一瞬——显然没料到会听到这样的表述。
但也只是一瞬,她很快收回目光,笔尖轻轻落在纸上,语气依旧平和:
“您是说,她向您讲述了一些过去的经历,或许带有遗憾或遗憾的色彩,对吗?”
没有追问“上辈子”的含义,也没有表现出诧异,只是用“过去的经历”温和地承接话题。
李将来心里的紧绷感松了点,点点头,继续说:
“是真的‘上辈子’。她跟我结过婚,后来听了她妈的话,觉得我没本事、给不了她想要的生活,就跟我提了离婚。”
“离婚后她嫁了别人,过得很不好,被家暴,还得了重病,最后走的时候,身边一个人都没有。”李将来的声音低了下去,喉结滚了滚。
“现在她回来了,说想弥补我。”
“她对我特别好,记得我所有的喜好,连我随口提的‘想吃红烧肉’都记在心里,可我总忍不住想……”
“她这么好,到底是因为爱我,还是因为觉得欠我,想赎罪?”
他攥着围巾的指尖用了力,布料被捏出深深的褶皱:
“她跟我讲当年离婚时,说自己说了很多伤人的话,现在总跟我道歉,看我的眼神里,除了依赖,还有很重的愧疚。”
“我怕……等她觉得‘欠我的都还完了’,就会离开我。”
咨询师停下笔,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带着专注:
“李先生,您有没有仔细观察过,她在做这些‘好’的时候,是带着‘完成任务’的刻意,还是自内心的在意?”
“比如,她给您做红烧肉时,会不会注意您喜欢偏甜还是偏咸?她跟您道歉时,除了愧疚,有没有其他情绪?”
李将来愣了一下,脑海里突然闪过画面——
苏念第一次做红烧肉,特意打电话问赵芬“将来喜欢吃带点焦皮的吗”;
她跟他说“对不起,当年不该说你没本事”时,眼眶是红的;
还伸手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像是怕他还在生气;
她看他加班晚归,会把粥温在锅里,碗底还藏着一颗剥好的鸡蛋。
那些瞬间,好像不是“完成任务”的刻意。
“她……会注意这些细节。”他的声音软了点,紧绷的背脊也放松了些。
“她给我留粥时,会把我爱吃的小菜单独装在小碟子里;”
“我加班时,她会在客厅留盏小灯,自己坐在沙上看书等我,怕我回来看不到人会慌。”
“那您觉得,这些‘在意’,仅仅用‘赎罪’能解释吗?”咨询师的语气依旧温和,却带着引导的力量。
“‘赎罪’更多是‘补偿’,而‘在意’,往往藏着‘想靠近’的心意。您怕她离开,是不是也因为,您其实已经很在意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