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静得能听见时钟滴答声,李将来书桌上的台灯亮着,是黑暗里唯一的光源。
昏黄的光线像裹了层薄纱,暖得沉,却连桌面的木纹都照得模糊,更驱不散他眉宇间的沉郁。
摊开的物理习题集翻在力学综合题那页,题目旁已经画了半道受力分析图。
笔尖悬在纸上方两厘米处,迟迟落不下去,墨珠在笔尖聚成小点,差点滴在纸上——不是不会解,是心神根本聚不起来。
空气中还飘着缕若有似无的清甜,像刚晒过太阳的青草混着皂角的味道,淡得抓不住,却又无处不在。
是苏念今天塞伞时留下的,缠在鼻尖,绕在心头。
他烦躁地闭眼,想把这扰人的气息赶出脑海,却现它像沾了她笑容的印记,顽固地缠在每一缕思绪上,怎么甩都甩不掉。
“让开。”
“别再做这些无聊的事。”
他对自己说过的话还在耳边,冷得像冰碴子,字字都在划清界限。
可为什么,当她那双盛着笑意和说不清情绪的眼睛望过来时,他用冷漠筑的冰墙,会从里面裂开蛛网般的细缝?
放下笔,揉眉心的指尖触到一片冰凉,连指尖都带着股散不去的寒意。
电脑屏幕黑着,像块冰冷的镜子,隐约映出他疲惫的眉眼,眼下的青影在昏暗中更明显,连眼神都透着股散不去的迷茫。
鬼使神差地,他碰了下鼠标——屏幕亮起,幽幽的白光打在他过于沉静的脸上,刺得他眯了眯眼。
浏览器主页是学术网站,简洁高效,像他过去十几年的人生:学习、拿第一、考最好的大学,目标清晰得没有一点偏差。
直到苏念蛮横地闯进来,像颗石子砸进平静的湖面,打乱了一切。
手指放在键盘上,指尖微凉,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轻颤。
要做什么?
他不知道,只觉得胸腔里有股躁动在翻涌,这种抓不住节奏的失序感,让他没法扎进熟悉的公式里,连笔尖都带着股无力的滞涩。
苏念。
这个名字在心里念了一遍,像石子投进心湖,涟漪比想象中更大更久,久久不散。
她到底想做什么?
曾经的苏念,看他的眼神里有过喜欢、有过任性,也有过对他家境的轻视,最后只剩下决绝离开的冷漠,像把刀,划在他心上。
可现在的她,眼里多了他看不懂的东西——是浓得化不开的愧疚?是失而复得的狂喜?还是破釜沉舟的坚定?
她看他的样子,像在看失而复得的珍宝,小心翼翼的,又带着股势在必得的劲儿。
这让他摸不着头脑,更让他心里紧,像有根弦被悄悄拉紧,稍一用力就会断。
他想起她递的水,是他惯喝的矿泉水牌子,连“无糖”的口味都没记错。
想起她精准地出现在篮球场边,在他打完球头晕眼花(低血糖犯了)时,递来颗橘子味的水果糖,糖纸都剥好了一半,递到他手边时还带着点体温。
想起那本手写笔记,重点用红笔圈得清清楚楚,难点旁还标着“把电场线想成渔网,电势就是渔网的高度”这种独特的记忆口诀,字里行间都透着花过心思的痕迹——这些难道全是碰巧?全是她用来逗弄人的把戏?
这些“碰巧”和“算准了似的举动”,织成张看不见的密网,把他困在中央,连呼吸都觉得不畅快。
苏念就是执网人,站在网外,脸上带着他看不懂的笑,让他完全猜不透心思。
理智在扯着他的神经,提醒他过去的疼,还在耳边警告:“别再掉进同一个坑里!”
那道伤疤太深,阴雨天还会隐隐作痛,他告诉自己,必须远离,必须冷漠,这是保护自己的唯一方式。
可……当她在雨中把唯一的伞塞给他,转身冲进雨幕,回头笑得分明得意又灿烂时。
当她凑过来讲题,丝擦过他手臂,带来微痒的触感和那股清甜气息时——他用冰砌的堡垒,好像在悄无声息地融化,连他自己都没察觉。
抗拒她,渐渐变成了要耗尽心力才能勉强做到的事,像逆着风走路,每一步都格外费力。
手指像生了锈,又像有了自己的主意,在键盘上慢慢移动,完全不受脑子里混乱思绪的控制,连呼吸都跟着放轻了。
等他回过神,浏览器搜索框里,已经敲了四个字:“江大历年分数线”。
回车键的声音在夜里格外清晰,甚至带着点惊心动魄,像在平静的水面上炸了个响雷。
屏幕刷新,密密麻麻的搜索结果跳出来:各省分数线、文理科、录取线、平均分、专业排名……大量信息涌进眼帘,看得他眼睛花。
心脏“咚咚”猛跳了两下,像偷东西被当场抓包,热意顺着脖子往上窜,猝不及防地冲上耳根,连耳朵尖都烧了起来。
他在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