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纹丝不动,她拎起地上的月饼盒砸向他,他躲也不躲,任凭她攻击。东西砸落在地上闹出了很大的动静,底下传来不小的抗议声,然而砸的那人却不管不顾,她的耳朵已经什麽都听不到了,唯有仇恨在心中蔓延。
不知过了多久,顾梦竺砸累了,看着齐耀光脸上的血口子也累了,她流不出泪,更说不出话,闭上眼拖着一副疲惫至极的身躯转过去,从梳妆台的抽屉里把藏了很久的纸箱取出来搬到客厅。
齐耀光跟着她移动,见她同腐尸一样木然地来来去去,似乎在寻找着什麽。很快地,她把所有的东西都找齐了,海报丶唱片丶杂志丶周边丶打火机还有铁盆,都找齐了。她睁着一双眼,死活闭不上,而後狰狞着面容将手底的一切都撕碎了。
齐耀光怔住了,他不知道那些破烂里藏着的,都是写着他名字的东西。
火光起来了,唱片燃烧的焦臭味飘散了整个屋子,呛人的黑烟悠悠升起,逐渐晃荡到齐耀光的面前。他看着自己的脸在火焰中消失,说过的话成为带着红点的馀烬,发出的歌声分分秒秒地融化,他看着她的脸庞在火光中被投下漆黑的阴影,然後一句话也说不出口。他就这麽直愣愣地站着,直到仅剩的那麽一丁点良心再也受不了这般死寂的场面,最後终于从极深的夜里推开门走了出去。
过了许久,顾梦竺擡起头望向大厅阳台处的夜空。外面下着淡淡的雨,浓云将夜幕遮盖得密不透风,天空里什麽都没有,一丝的月色也无。她不甘心地睁着眼,想从云缝中看出一点月亮的影子,然而等到眼睛酸痛流泪,月光也不曾从云中透出来。
顾梦竺只好放弃。
茶几上还摆着芳姐送给他们的月饼和水果,两盒月饼两个桔子两只白梨,刚好一人一份。她无力地把手伸出去,将茶几上的一人份礼物攥起来,推开门放在了屋外的墙边。
不属于她的东西,喂狗也好,放到腐烂也好,怎麽都好,只要别留在她的房子里。
半夜,顾梦竺艰难地在床上躺着,睡梦中的她同样在不自觉地皱着眉。她似乎睡得不安稳,甚至在梦中的情境里也奋力挣扎着。终于,她从半梦半醒的混沌中睁开眼睛,靠着床头直起身打开了房间里的灯。
今天是假日,睡不着也没什麽所谓,她可以在下午把觉睡个够。
但是,在头痛且清醒的状态中,她反复地念着“排九”两个字。顾梦竺决定,她下午要出去一趟,她要去那个叫“排九”的赌场,去看他们赌,最好是能见到齐耀光。她一定能见到齐耀光,他一定会赌到两只眼睛都瞪出来,然後又输个精光,而她也一定会报警,把他抓起来,在牢里关上十年八年,最好是一辈子。
这种人是没有希望的,他应该待在牢里。
顾梦竺撕扯着身上的被子,指甲把带着褶皱的被单抠出了好几个裂坑。她感受到手心的一阵痛意,看着那正缓慢回缩的坑洞怔了一怔,这才回过神来。去厨房倒水喝时,她尝到了嘴里腥甜的血味。
在记恨这件事上,顾梦竺颇具行动力。刚吃过午饭不久,等肚中的食物消化得差不多了,她就拎包出了门。至于去赌场的危险性如何,能不能找到人,是否可以平安出来等等,顾梦竺一点儿也没考虑过,此刻她的眼里仅有对齐耀光的愤恨。这个在天桥底下行步匆匆的人,已经什麽都顾不上了。
但是寻找并不顺利,她一连问了公园附近打牌的好几个人,纷纷摆手说不知。顾梦竺看了眼不断往外飘散着的烟雾,又低头瞅了瞅各自坐着的吞云吐雾的赌徒们,坚持的心悬在半空,要落不落。她呆呆地站在原地,犹豫着要不要继续。四周警惕狐疑的目光打过来,她回眸看过去时瞧见的又是别人飞快躲避的模样,那一双双看向别处谨慎张望的眼睛,似乎也在表明赌场的神秘与排外。
她垂下头,打算放弃了。
“咦,你唔系齐哥阿条女咩?我之前见过你同佢一路行喔!”(你不是齐哥女票吗?我之前见过你跟他一起走喔)
顾梦竺擡眼过去,完全不认得的一个人正叼着烟朝她打招呼。难闻的烟味似有似无,她拧了下眉头本不想理会,偏过头就要走,下一秒却又停住了:
“喂,你知道排九赌场在哪儿吗?”
男人笑起来,泛黄带黑的烟牙歪歪扭扭,满眼都是戏谑:
“做咩遮?你也想赌一扑?”(干嘛啊?赌一把?)
她定定地瞧着眼前的人,缓慢开口:
“我有事寻佢。”(寻佢——找他)
男人的眼睛亮了亮,食指与中指夹着的那根烟对准她:
“巧了,我刚刚在赌场见到佢喔!”
顾梦竺也笑起来,用力吐了两个字:
“系咩?”(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