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月都有,花在哪里啊?”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他那把扇子正正指着面前的人,一双笑眼如月下凉水那般盈盈,看得她心头突突直跳。
“你搞咩(什麽)啊?”
“呐,花,不一定系真花,人比花娇也算花,漫天雪虫也是花,此种境界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啪”,齐耀光将扇子打开对准自己扇了两下:
“宜家正拍紧(现在正在拍)一部古装,刚刚好第三幕第四折就叫做林子齐雪夜会娘子。正所谓风花雪月夜,情人幽会时。眼见那林公子整面礼着装,阿小娘子对镜贴花黄,两人于柳树林荫下执手相望,正系情浓意稠时,堪比鸳鸯戏水——”
“得啦得啦(行啦),停啊!仲(还)讲?喂,你把扇点嚟嘎(扇子哪儿来的)?仲林公子,哼。”
顾梦竺听得头疼,急忙喊停,接着一把将那扇子扯过,两只手按着扇子拼命冲他扇风:
“我以为你只顾钻研滴(些)现代戏,估唔(想不到)到连古装都有涉足,真系大开眼界。”
“古装确实麻烦点,不过亦都有一番趣味啊。”
旁边的摊主见惯了路人的把戏,耐着性子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开口:
“喂兄弟,扇子你买不买?”
“玩玩而已,不买,不好意思哈。”
他连忙将扇子理规矩递回去,极为夸张地拍拍胸口:
“好彩(好在)你刚刚未大力出奇迹啊,如果唔系嘅话(不是的话),迟早赔死你啊。”
“没钱就别耍威风啦。”
她嫌弃地别过眼去,咬下最後一颗糖葫芦。齐耀光拍拍她,接着往天上一指:
“你看那月牙,多好看,跟玉镯子的边一模一样。”
“月牙?”她伸出大拇指的甲盖给他看,“我看跟这个差不多吧。”
“啊你真系(是),朽木不可雕也。”
他无奈地摇头抿嘴,尾音上扬好似朝堂九千岁,调子古怪且搞笑,她则擡头望了望:
“小时候我跟大人回家。大人们走在前头,我走在後头。夜很深很深,只有被照着的那条石子路很亮,我就专心盯着脚下的路走,走了很远的一段路,最後发现月亮还在那里。我心想,好呀,月亮是跟着我的吧,它是要和我一起回家吗?
“然後我很小声地望着月亮说,明月明月,你一直跟住(着)我做咩(什麽)啊?可是月亮不回答,我觉得它好懒,也不想理它了。最後终于回到家,进门前那一刻,我发现它还是跟着我,然後我就很高兴,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独一无二的小孩子,所以明月才会跟着我。”
她的眼神里似乎还留有当时的美好,想着想着竟然哼笑出了声。齐耀光看着她,情不自禁地也跟着一起淡淡笑起来,觉得眼前的一切都美得过分。不多会儿,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了一下,他连忙解锁查看。眼见报名成功了,连话也来不及说,大手一拉拖着人就往集中地走。
“干嘛?”
“突然来活儿了,快走。”
顾梦竺踉跄着小跑跟过去,好不容易到了目的地又是挤成一堆,差点找不着人,他忽地回过头来抓住她的手,把她拉过去同自己并排站好。人越来越多了,雪丝还在飘,顶上硕大的路灯照得天色发明。她的心雀跃着,想要镇定却又被十成十的兴奋所恼,像是希望与盼头都临近了那样,她的心情就这麽突然欢快起来了。
一群人乌泱泱地互相挤着,乱作一团。现场吵得厉害,等领队那儿有人来了才堪堪安静下来。有个看起来像是主事的人,背着手扫了他们一眼,随後又对着领队耳语。领队原本讪笑着的脸此时更加谄媚,配合那张油脸更显圆滑,却等人走後陡然变了脸色:
“剧组临时有变,不要那麽多人了。”
一个稍矮一点的男人附和着,嗓门高得厉害:
“听到没有,不要那麽多人了,都自觉走吧。”
没有人愿意动,他们都提着一颗心,暗盼自己能被选中。矮个子的男人陪笑道:
“您看这帮人,都听不懂人话。”
“那你去挑,挑二十来号人就行,多了不要。”
话音刚落,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巴不得将整张脸都露出去。他们像难民抢食那样互相推搡着,为了一份活,什麽都顾不上了。她就这麽隐落在人群里,任人推来挤去找不准重心,幸亏齐耀光眼疾手快拉住了她。
二十来号?
顾梦竺环视了一周,心坠落下去,聚集在这里的人少说也有五六十,更别说她个小,群演女的比男的还多,铁定轮不到。
领队那儿忽然走出三五个人,对着底下讨生计的人群一个接一个地打量起来。比起演员,他们更像是被按在砧板上的肥肉,任其挑挑拣拣,好的一个价,差的又是另一个价,她从未对“货物”这个词有过深的感触,直到今天她才清楚地知道人成为货物的滋味——在这灰暗的夜间,在所有人的注目之下,在拥挤的空间里,一点一点地丢掉自尊,最後变成一只猪猡。
像是察觉到她心情不快,齐耀光捏了捏她的手,她则扬起头勉强笑了两下。挑人的过来了,轻而易举便略过了她,然後在齐耀光面前站定:
“你个子不错,形象也可以,这里男的少,去那边排着吧。”
他被人如此轻松地选走,顾梦竺在心里为他高兴,这麽些天过来,可算是有钱进账了。
“剧组不能带手机,手机都自己保管好,被偷可不负责。”
又是一句响亮的嗓门,紧接着齐耀光跑过来,将手机一把塞给她:
“先回去吧,天冷别冻感冒了。”
她点点头,将手机揣回口袋里,转身往出租屋那儿走去。(剧组部分全为瞎编乱造,纯属胡诌,不要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