证明倾慕
只见长风腰间佩刀,不知何时已无声无息地站在她身後三步之外,身形高大,神色肃穆,如同一尊沉默的石像。
顾惊鸿心中一凛,面上却迅速切换回那副因“大病初愈”而显得茫然无措的表情,哪里还有顾掌记的精明,分明是一个误入歧路难寻出路的小姑娘。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惊慌:“我丶我醒来觉得暖阁太闷,让府中姐姐和守卫哥哥陪着出来透透气……可一转眼,府中姐姐和守卫大哥便不见了……这里好大,好陌生……多走两步,便迷路了。”
见长风不为所动,顾惊鸿低头,眼尾的痣愈发红了。
她小声嗫嚅:“……我是不是闯祸了。”
长风没有任何表情,只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既已醒,合该见见王爷,请随我来。”
王爷……便是那位让他将她“处理掉”的人?
顾惊鸿脸色微微有些发白,按照长风请的方向走去。
就在顾惊鸿思索着王爷会因何事找自己时,忽然听到身後的长风似又平淡地补了一句,“姑娘似乎……很会找路。”
轻飘飘的一句话,让顾惊鸿後背沁出一层薄汗。
她垂下眼睫,“大人说笑了,我只是胡乱走着,只是这王府实在大,威严迫人,让人心生惧意。”
“王府路径是有些复杂。不过,认路最好的法子,是守规矩。”
说着,长风终于侧头看了她一眼,“王爷不喜人多,更不喜人心思多。姑娘既捡回一条命,自当惜命,好生休养方是正理。”
顾惊鸿面上却露出懵懂与感激:“多谢大人提点。惊鸿省得了,定不会给王爷和大人再添麻烦。”
长风收回目光,不再说话。
不多时,顾惊鸿跟着长风来到了王府的书房。
甫一踏入,一股沉静的书卷气混合着清冽的松香味便扑面而来。
书房极为轩敞开阔,仿佛一座小型的藏书楼。四壁高耸,从地面直至穹顶,皆被顶天立地的棕黑色檀木书架所覆盖,密密麻麻地垒满了各式典籍卷宗,浩瀚如海。
一架木质梯子静静倚靠在高大的书架旁,方便主人攀高取阅那些置于顶端的珍贵书册。地面铺陈着一块块打磨得极其光滑亮堂的巨大青砖,光洁如镜,倒映着窗棂透入的天光与书架深沉的轮廓,行走其上,足音微不可闻。
此刻的萧承砚着墨绿色常服坐在与书架同色同质的长案边上,身形挺拔,面容轮廓分明,也极为冷峻,倒真有几分外头所传“人间绝色”的姿容。
听到脚步声,他并未擡头。
长风恭敬地垂首:“王爷,人带到了。”说完,便退至书房门口站立。
空旷书房内只剩下顾惊鸿与萧承砚。
他就这般晾着她。
顾惊鸿并未觉得不适,反而看向萧承砚身後的舆图。
那张舆图是大雍西南之地,顾惊鸿认得靠下缘处的一处山名唤风嶂山,风嶂山那边是南诏。
只是,这张舆图的信息似乎有些旧了,因为在此图的大雍和南诏之间,还有一块不大不小的地方,若是没记错,这个地方曾经也有一个国家,名唤南风……
良久,萧承砚放下了笔,擡眸看着顾惊鸿,“……姑娘似乎对本王的舆图很感兴趣?”
顾惊鸿一愣,收回目光。
客观来说,萧承砚的声线低沉而富有磁性,若不是他与生俱来的冰冷之感让声线降了温度,或许够得上温柔二字。
顾惊鸿垂眸,作出一副谨小慎微的内敛之相:“民女,从未见过这种画儿……原来,竟是舆图,横七竖八丶蜿蜒流转的,倒也好看。”
他似对她的托词并不在意,又去看手中的奏折,薄唇畔逸出淡淡的话语,“说说吧,醒来便在本王府中闲逛是为何?你对府中何事物如此感兴趣?”
萧承砚未问起她的名姓,开口便直指关窍。这姿态再分明不过——眼前这女子姓甚名谁,是圆是扁,于他萧承砚而言,不过是与他对弈之人放在棋盘上一枚面目模糊的棋子。
那锁骨间惊鸿一现的蝶影,纵使曾在他心湖投下一颗石子,激起片刻异样的涟漪,此刻也早已归于沉寂。
水面之下,真正牵动他心神的,是那蛰伏在暗处丶三番五次试图拨动他王府棋局的黑手。
允她踏入这烬王府邸,也不过是他信手落下的一子。她立于此地,便如同笼中鸟雀,羽翼再利,也掀不起半分风浪。
这分笃定,是独属于上位者的睥睨,更是浸淫权术多年丶将人心与局势尽数拈于指间的冷硬心肠。
顾惊鸿自然也知晓这一点,略一思考,脱口而出,“民女……怕。”
萧承砚擡眸看了她一眼:“怕?”
顾惊鸿点点头:“民女家贫,忽然来到这锦绣繁华的陌生之地,心知是高不可攀之所,怕到……待不住。”
萧承砚放下手中的奏折,周身凛然,目光忽然锐利了几分,“上元灯会虹桥之上,那精心设计的一跌,意欲何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