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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泠，你知道最令他痛苦的是什麽吗？是他刚刚经历爱人难産离世，又要被迫接受你必死的命运。”

“而他自己，也不知何时会迎来死亡。”

宋泠眼睛有些发酸，寄希望于老钟叔是在骗她，可嘴唇动了动，却什麽也说不出来。

老钟叔不忍移开视线，继续说道：“也许从抱你上山的那一刻起，他就决定好了日後的路。”

“‘假死’的前夜，他找到我，说这个秘密不该透露给我。你也看见了，”老钟叔拍了拍自己的废腿道：“怀莱的那点秘密，我知晓後侥幸没死，但是断了腿。”

“祈英眼睛瞎了，殷寻没了命。小七满那时候还整日找爹爹……你师傅说对不起我，把我搅进了局。”

“但我们都知道他要做什麽，我是看着怀莱的孩子们长大的，祈英和殷寻也有女儿，于是我们默许了他所做的一切。倘若他做成了，我等虽然会死，可日後怀莱的孩子不必再担惊受怕。”

“而後他布下了这盘棋，你是棋子，我们都是。但是他的目的并不坏，他死了无碍，可却不希望女儿走上他同样的道路，命途漂泊。”

“阿泠，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他赌注般下的这盘棋，还是活了。”

老钟叔站起身来，像小时候一样揉了揉她的发丝，“两年前他回到怀莱，同我说。他很开心，因为阿泠已经长大成人丶阿泠有了自己立身的本事丶阿泠也有了心悦的人。”

“阿泠不必再同他一般，看着爱人离世而无能为力。”

“阿泠一生，都会乐而无忧。”

“他絮絮叨叨说了整整日，直到再次同我辞行。”老钟叔语气宽慰：“我知道他是要去赎罪。他这一路，杀了很多人，也做了很多孽。”

“但我想告诉你，从前他对你严苛丶後来他伤你……都不过是为了障眼，你别恨他。”

“临行前他把匕首留给了我。我知晓他肯定是不敢说，也不愿为此再扰你。但他心底，应当是想告诉你……身为一个父亲，他是爱你的。”

“他也许没有那麽完美优秀，可他并不是不合格的。”

宋泠抑制住眼角的泪花，“可他同您说的分明不同，我如何知晓你们究竟谁说了谎话？”

可她带着哭腔执着问的时候，其实心底已经有了自己的答案。

“我们所言都算不得假，可真真假假已经没有那麽重要了。”老钟叔拍了拍她的肩膀：“我只是觉得，一切结束了，他做的这些……你有权知晓。”

“雪渊是怀莱门主的冢地。”

老钟叔看着她攥紧匕首的那只手，轻声道：“我想，比起来被风雪掩埋。”

“十六他，更希望由自己的女儿为他立冢。”

“还有几日，等开了春……雪就要化了。”

“如果你愿意，还能去见他最後一面。”

宋泠怔在原地，老钟叔的声音越来越远，身影也逐渐模糊。

她下意识擡手，摸上自己的面颊。一片濡湿，原来不知不觉间，眼睛湿了麽……

只觉面上突然覆上一只略微粗糙的手，抹掉她眼角的泪花。

宋泠擡眸，却见虞柏舟面色如常拉过她的手，“饿不饿，面好了。”

不知道他站了多久，也不知道他听了多久。

………

虞柏舟沉默走到门口处，宋泠跟在他的旁边，心想同几年前相比，他真的变了许多。

眉眼之间的桀骜散去，覆于稳重与贵气，他已然慢慢成长为一名合格的帝王。

而夜已深，该安寝。

“好生休息，我明日再来看你。”虞柏舟垂眸为她拢了拢披风，滚烫的手覆上她的侧脸。

“阿舟，”宋泠虽未笑，可眼底的温柔与复杂恍若溢了出来，“今夜要留下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