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怀瑾的目光被其中一缕红丝牵引。
他看到,红丝缠绕住一个光点,光点中浮现出一个约莫四五岁的小女孩,正蜷缩在冰冷的角落里,身上穿着不合身的破旧衣裳,在梦中无意识地喃喃着:“娘……别走……我以後再也不要糖吃了……别不要我……”
那一声声带着哭腔的“娘”,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了叶怀瑾的心上。
他的呼吸蓦地一滞,眼前光影变幻,那个蜷缩的女童竟与记忆深处某个大雪纷飞的夜晚重叠。
那年他七岁,被佛宗高僧选中,说是身具慧根,当入佛门。
高僧在前引路,他一步三回头,看见他的母亲就那样跪在雪地里,任凭风雪落在她的发间肩头,一双眼只是怔怔地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没有哭,却比任何哭声都更让他心碎。
喉头猛地一紧,那句“污我佛心”再也说不出口。
他深吸一口气,终是在苏晚身後盘膝坐下,双手合十,闭上了双眼。
“南无喝啰怛那哆啰夜耶……”
低沉而醇厚的诵经声响起,每一个音节都仿佛蕴含着无尽的慈悲与安宁。
金色的佛音化作细密的金色雨丝,随着苏晚的红色情丝,一同润入那些破碎的梦境之中。
就在双修共感开啓的刹那,苏晚的身体猛地一颤。
她“看”到了。
她看到了叶怀瑾的记忆。
佛光普照的宏伟殿宇前,七岁的孩童穿着不合身的僧袍,最後一次回望山门。
山门外,他的母亲跪在尘埃里,瘦弱的肩膀微微耸动。
而他,被一只苍老的手按住肩膀,强行转过身去,耳边是师父威严的声音:“既入我佛门,当断尘缘,绝情欲,此後一心向佛,再无挂碍。”
从此,世间再无那个会回头看母亲的孩童,只有心如古井的佛子叶怀瑾。
一股强烈的酸楚毫无预兆地涌上苏晚的心口。
她本以为这佛子是天生冷漠,却不想他也是被生生斩断了过去。
她想起了自己,想起了那冰冷的手术台上,灵根被一寸寸剖离身体的剧痛;想起了被逐出宗门後,在没过膝盖的雪坡上,用双手奋力爬行的绝望;想起了玄天门掌门那高高在上丶视她如蝼蚁的眼神,和那句至今仍在她噩梦中回响的——“废物,滚。”
同为天涯沦落人。
一念至此,苏晚竟是心随意动,将自己那段最痛苦丶最不堪的记忆,化作一股信息流,循着两人交融的神识,反向推送了过去!
叶怀瑾的诵经声有了一瞬间的停顿。
他感受到了那股撕心裂肺的痛楚,看到了那个白衣少女在血泊中的挣扎,看到了她在风雪中不屈的眼神。
两股截然不同却同样沉重的记忆,在这一刻猛烈地交织丶碰撞。
奇妙的事情发生了。
代表着情欲与执念的红雾,与代表着慈悲与舍弃的佛光,在碰撞之後并未相互排斥丶相互湮灭,反而以前所未有的姿态开始交融。
红色与金色彼此缠绕,最终化作一圈柔和而坚韧的淡金色光晕,将两人紧紧包裹。
“啊——!你们做了什麽!”
血晶中的血童子发出了惊怒交加的咆哮。
他发现自己引以为傲的恐惧之力,正在被那股奇特的淡金色光晕飞速中和丶净化。
那些被他奴役的孩童残魂,竟在那光晕的照耀下,开始发出微弱的丶属于自己的光芒。
他不能再等了!
怒吼声中,盘绕在深渊边缘的十二具血傀猛然睁开了幽绿的鬼火之眼,带着滔天的血气,如十二道血色闪电,从四面八方扑向光晕中心的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