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中翻涌起焦躁,手上的力道不自觉地加重了几分:“玩游戏?顾惊鸿,你当本王是什麽人?拿这种事消遣你?”
顾惊鸿扯了一下嘴角,眸光似扫过那些军报,转身欲走:“……王爷好生将养吧。”
“站住!”萧承砚哪里肯放她走,那只修长有力的手非但没松,反而更加收紧,牢牢桎梏着她的手腕。
他眸色晦暗,“不说清楚,休想离开!”
顾惊鸿擡眸,冷冷地迎上他的视线。
手腕上传来的力道让她吃痛,她下意识地也加重了挣扎的力道。
两人无声地较着劲,你来我往间,萧承砚猛然惊觉自己快要弄疼她了,心头一紧,几乎是本能地松开了手。
掌心骤然落空,只馀下她腕骨微凉的触感和那决绝离去的背影。
那背影挺直丶冰冷,不带一丝留恋,像一盆冰水当头浇下,浇得萧承砚胸口发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猛地窜了上来,搅得他坐立难安。
他的肩头隐隐渗出血来,内息也有些不稳。
空药碗还搁在小几上,残留的苦涩气味顽固地萦绕在鼻端,提醒着他方才的狼狈。
他烦躁地移开目光,却瞥见被自己随手压在军报下的那封浅杏色信笺一角,那抹柔和的颜色在一堆冷硬公文里显得格格不入,异常扎眼。
萧承砚的目光在那信笺上凝住。一个念头电光火石般闪过脑海——难道……是因为这个?
他闭了闭眼,擡手捏了捏眉心,长长地丶无声地叹了口气,对着门外沉声唤道:“长风。”
不多时,长风推门而入。
只见自家王爷靠坐在圈椅中,脸色比纸还白,他的肩似乎却似乎又开始渗血,一红一白的对比之下,重伤未愈的虚弱更衬得他如一盏薄胎白瓷,釉下却隐隐渗着血丝,清贵无双,却也脆弱得仿佛轻轻一碰便会碎裂。
然而那双深邃的眼眸却亮得慑人,周身散发的冷厉让整个竹舍都仿佛冷了几度。
萧承砚没有看他,目光沉沉地落在冰冷的地面上,声音沙哑却带着压迫:“你同惊鸿,说了什麽?”
长风喉结滚动了一下,垂在身侧的手悄然握紧,嘴唇动了动,却终究没能吐出半个字。
沉默如同巨石压在两人之间。
萧承砚的耐心在无声的僵持中耗尽,他缓缓擡起眼帘,那双黑得不见底的眸子锁住长风:“长风,你跟了我多年,本王清楚你不是言行逾矩之人,为何要将慕初初之事告诉顾惊鸿?你自己说,还是本王替你说?”
长风看着萧承砚,一时语塞。
自家主子从未有过的被情事牵绊的时候,但他竟然如此在意顾惊鸿,长风心中那点担忧瞬间压倒了犹豫。
王爷是西南的定海神针,是十几万将士的主心骨!如今边境烽烟未熄,强敌环伺,岂能被儿女情长绊住手脚?
更何况……那女子身份成谜,终究是隐患!
念及此,长风把心一横,猛地擡头迎上萧承砚冰冷刺骨的目光:‘禀王爷!您之前命属下详查顾惊鸿与谢琰底细,现已查明!他二人,皆是潜渊阁核心高层!顾惊鸿乃桩目阁辅,谢琰,是权作阁辅!’
一道惊雷在萧承砚脑中炸开!
尽管早有猜测,但当“潜渊阁”“桩目阁辅”“权作阁辅”这几个冰冷的称谓被长风如此清晰地掷出,砸在他面前时,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瞬间席卷了他。
案几下,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死死攥紧,用力到指节泛白,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然而他的脸上,却如同戴上了一副完美的面具,除了唇线抿得比刀锋更薄更利,竟寻不出一丝破绽。
方才的烦躁丶质问丶甚至那点隐秘的期待,都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真相冻住了丶碾碎了。
愤怒吗?自然!怅然若失?有之。但更多的,是一种被玩弄于股掌之上的冰冷和……棋差一招的茫然。
万千思绪在脑中激烈冲撞,一时竟让他这位惯于掌控全局的烬王,也难得地出现了片刻的凝滞。
他早些时候便怀疑过顾惊鸿和谢琰是潜渊阁的人,只因他们二人一人机敏果决,一人武艺卓绝,都非凡俗之辈,却仍被一个无形的“义父”控制着,甚至连身受重伤之时亦不能暴露身份。
而上京城的地下组织,多数朝廷都有记录和监视,独独这个潜渊阁行事张扬,与朝廷某些官员牵涉颇深,但却能一直潜伏,他这才将目标锁在潜渊阁。
可惜……当初他只是猜测,如今却得到长风的口头证实,这两者之间终归是不一样的。
一种愤怒丶怅然,甚至略带迷茫的感受悄悄裹住了萧承砚,让他一时之间竟有些拿不定主意。
不知过了多久,萧承砚紧攥的拳头终于缓缓松开,掌心留下几道深深的月牙印。
他擡眸,眼底翻涌的情绪已被强行压下,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寒潭。
“此事,”他顿了顿,一字一句,“绝不可再入第三人之耳。”
长风心头一凛,无声地重重颔首:“是!属下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