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公孙烈步步紧逼,想要将惊鸿坞连皮带骨吞下,变成他镇国公府的私産!是五皇子一派虎视眈眈,欲除我而後快!我们看似安全,实则是被困在透明的囚笼里,等着被他们慢慢蚕食殆尽!”
“与慕容枭交易,是险,是走在刀尖上。但这也是我们最快获得足以自保的财力丶并将惊鸿坞之名真正打响的捷径!只有让天下人都看到我们的价值,让各方势力都意识到动我们需要付出难以承受的代价,我们才能真正安全。”
“至于通敌的罪名……”她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丝光芒,“我们卖的,是‘惊鸿坞’的弩。朝廷从未明令禁止民间作坊不能将器物卖与胡商。至于胡商转手卖给谁,与我们何干?我们要做的,是让这笔交易,永远只是一笔‘生意’。”
她看着谢琰,像是终于得出了结论:“留在上京是温水煮蛙,必死无疑。抓住这个机会,是险中求生,杀出一条血路!这个险,我必须冒。”
谢琰凝视着她,从她清晰的分析和决绝的眼神中,看到了破釜沉舟的勇气与深谋远虑的智慧。他深知其中风险,却也明白,这或许是绝境中唯一的生机。
他将所有担忧化为服从与支持:“阿鸿,我信你!我这就去安排,定保此次会面万无一失!”
谢琰离开後,顾惊鸿又缓缓坐下。
这信息来得这般“是时候”,总让人难以放心。但确实又同顾惊鸿自己掌握的信息契合,不像是被人设计了……莫不是……
他?
……
城西,一所不起眼的胡商宅院内。
烛火摇曳,映照着主位上那位身姿挺拔丶眉宇间带着北地苍狼般野性与孤高的年轻男子。
当顾惊鸿被引入厅中,步履从容地站定在他面前时,慕容枭执杯的手顿了一下。
他没想到,名震上京丶能造出那般精良军弩的“惊鸿坞”主人,竟是一个女子,还是这样一个让人眼前一亮的女子。
他见惯了北翟女子如烈火骄阳般浓丽奔放的美,而眼前之人,却像一捧自雪山之巅汲取的清泉,清澈丶冷冽,眉宇间自带一股不容侵犯的疏离与坚韧。她的美不带半分攻击性,却偏偏让人感到一种无形的丶需要仰视的气场。
慕容枭眼中掠过一丝纯粹的的惊艳。
“阁下就是惊鸿坞的主人?”他开口,声音似来自苍茫雪原,遥远又冷冽。
“正是。”
顾惊鸿不卑不亢回答,擡眸的瞬间才看清楚了男子的容貌。
她的心口猛地一跳——这位北翟新皇的眉眼,竟与萧承砚有三四分相似。
墨染般的剑眉,深邃的眼窝,狭长的凤眸……只是眼前之人的轮廓更为粗犷锋利,带着北地风沙磨砺出的野性。
她迅速收敛心神,压下不该有的杂念,“不知贵客想寻什麽样的弩?”
慕容枭身体微微前倾:“听说惊鸿坞的弩,能射穿风暴?”
顾惊鸿的反应甚是平静,连声线都稳得如同:“世间从无能射穿风暴的弩。但若‘风暴’意指大漠上盘旋的秃鹫丶或是啃食根基的蛀虫……惊鸿坞的弩,或可一试。”
慕容枭兴味甚浓地看着顾惊鸿,她方才见他的时候,眼底忽然掠过一抹炙热,但只是一瞬又变得冷静且淡漠,他非常清楚他从未见过她,可她……难道见过他?
他追问:“那你可知,我要射的,是哪一片天下的‘蛀虫’?”
“北翟的天下,自然是北翟的蛀虫。”顾惊鸿擡眸看着慕容枭,清晰而平静地吐出四个字,“慕容陛下。”
慕容枭朗声一笑,笑声中充满了遇到意料之外棋手的畅快。
“顾阁主,名不虚传!”
不知是因为两人对话的简单高效,还是因为两人并未将对方完全视为需要谈判的对象,总之,接下来的谈判倒是进行得异常顺利。
慕容枭提出的条件优厚,在大雍朝廷拒绝提供强弩的前提下,惊鸿坞的提供无意是雪中送炭。
而慕容枭将北翟所需的所有机关弩采购放由惊鸿坞来做,更是对顾惊鸿价值的肯定。
最终,慕容枭取出一枚雕刻着苍狼的玄铁令牌,推到顾惊鸿面前,“顾阁主,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顾惊鸿指尖触及令牌的冰冷,微微一怔:“这是?”
“此乃‘苍狼令’,见令如见孤。凭它,阁主的商队在我北翟境内可畅行无阻,直抵皇城。”
看来,他真的很需要快点得到这一批机关弩的。
顾惊鸿起身:“惊鸿坞定不负王爷所托。”
旋即神色如常地道别,转身离开。
“顾阁主,”慕容枭也随之起身,高大的身影在烛光下投下极具压迫感的阴影,“夜已深,坊间多杂人,……我送你一程。”
这不是商量,而是带着北地苍狼般的宣告。
顾惊鸿脚步微顿,侧身回望,清冷的眸光在他与萧承砚相似的眉眼上停留一瞬,随即疏离地荡开:“陛下客气了。惊鸿坞虽小,自保之力尚有,不劳尊驾。”
慕容枭低笑一声,已行至她身侧,与她并肩而行。“不是客气,”他声音压低,带着一丝危险的磁性,“是我想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