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惊鸿一看,这块令牌非金非玉,通身却流转着幽邃的光泽,它正面是苍狼啸月,背面则是孤鹰翺翔。
“此乃北翟王族之令,得之可自大雍边境通向孤皇都,直至宫殿。日後若遇难处,无论来自大雍朝廷,还是你那名存实亡的夫家,凭此令,北翟所有驿馆与力量,皆可供你驱策。”
顾惊鸿握着那枚犹带他体温的令牌,指尖感到一阵滚烫。
她深知接下此物意味着什麽,这已远超合作者的界限。
但电光石火间,诸多不甘掠过心头,这令牌或许是引火烧身的祸根,却也可能是她斩断枷锁的利器。
最终,她未置一词,只是微微颔首,转身登上了那辆象征着北翟皇权的马车。
车帘垂落,隔绝了慕容枭的目光。
远处,一个颀长的身影没入黑夜当中。
……
北翟的马车在镇国公府侧门停下,车夫恭敬地行礼後驾车离去。
顾惊鸿裹紧身上的衣衫,夜风的凉意更让她清醒。
澄心居的灯竟还亮着。
她推门而入,只见公孙彻远坐在外间的椅子上,手里拿着一卷书,头却一点一点地,显然是强撑着困意在等她。
听见声响,他猛地惊醒,见是她,脸上立刻露出笑容。
“惊鸿,你回来了!”他站起身,炙热的眼神有一丝躲闪,而後又搓了搓手,“夜深了,我看你还不回,怕你在外头有事。”
他的关心纯粹得不含一丝杂质,可是偏偏稚嫩如斯,在她面前还如此无措。
顾惊鸿语气平和,带着一种近乎客气的疏离:“嗯,琐事繁多,回来迟了,世子以後不必等我。”
这时,公孙彻远才像是突然想起,略带迟疑地问:“我方才……好像看到你是坐胡商的马车回来的?是在同胡商做生意麽?”
“是的。”
她唤来丫鬟去洗漱,待她整理完毕,却发现公孙彻远已乐呵呵地在床榻边打好了地铺。
“你这是做什麽?”顾惊鸿微微蹙眉。
“我们虽是奉旨成婚,没什麽感情基础,但好歹也是正式夫妻。这床自然该让你睡,我皮糙肉厚,打地铺没关系的。”
看着他真诚而坚持的样子,顾惊鸿心中掠过一丝极淡的复杂情绪。
她声音放缓了些,“不必如此。我本是江湖中人,野惯了,你睡床,我另寻一处便是。”
“那怎麽行!”公孙彻远立刻摇头,“你是女子,我是男子,照顾你是应该的。你就安心睡吧。”
顾惊鸿不再坚持。
她吹熄了烛火,在黑暗中躺下。
然而,不过半柱香的功夫,地铺上便传来一阵极力压抑的窸窣声。
公孙彻远在那并不柔软的地铺上,小心翼翼地翻来覆去。
对于他这等金尊玉贵养大的世子来说,坚硬的地面丶单薄的被褥,甚至是太靠近地面的空气,都是难以忍受的折磨。
他显然在努力克制,不想让她察觉,但那细微的动静在寂静的夜里却无所遁形。
顾惊鸿在黑暗中静静地听着。
这份心意或许是真的,但这般勉强而来的“好”,终究如同温室里的花朵,经不起半点风雨。
若是连一夜地铺的苦楚都难以承受……
顾惊鸿蓦的想到了萧承砚,想到他在绝域寒瘴当中半开玩笑为她挡箭,想到他在湖边为她烤兔肉,想到他带领西南将士们铁血作战,想到他一人顶着千军压力下令“烧”,想到他情深几许的样子……
而後,他看着她的眉眼变得愈发深邃,又慢慢染上了北地粗犷的样子,他开口的声音变成了慕容枭。
“顾惊鸿,”他说,“你并不爱公孙彻远,何苦囚困自己。”
顾惊鸿闭上了眼睛,一滴眼泪不知何时悄然从眼角滑落——确实,她没法欺骗自己。
就在这个时候,公孙彻远带着一丝因不适而産生的鼻音,轻轻响起:“惊鸿……明日宫中牡丹宴,父亲说陛下点名让你我一同参加。”
黑暗中,顾惊鸿睁开了眼睛。
牡丹宴……往年没听说过大雍重视什麽牡丹宴,这一听便是找个不那麽正规的场合,想说些重要的事情吧。
顾惊鸿听着公孙彻远似毫无保留地笑了笑,静默了片刻,轻声回道:“好。”
她才刚回来,便“碰巧”遇到宫宴,看来有人比她更着急,早已在铺设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