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原先还算平静的语气染上了怒意,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插进了萧承砚的胸口,令他心痛到无以复加。
他的呼吸开始有些紊乱了,可他面上依旧平静无波。
顾惊鸿真是恨死他那种八风不动的样子了,她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心里那麽难受,他竟是一点感知都没有麽!
她今天就非要撕下他的面具不可!
于是她向他又靠近一步,“如今义兄深夜来义妹工坊的厢房中,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你想对你的义妹做什麽?”
“再行茍且之事?……想要来找一下那久违的舒爽麽?”
“难不成您心心念念找到的永宁郡主,滋味竟是没有我好?又回过头来寻我?”
“顾惊鸿!”萧承砚终于动怒了,烛火在他狭长的凤眸中跳动,隐隐照出些痛色。
“不要吼我!”她看到他的眼睛逐渐泛红,心中有种说不出的痛意,但又根本停不下来,“怎麽,眼睛红了?是替我高兴的吧!是了,一定是替我高兴!自大婚那日开始,我的眼睛也是日日红肿,可不就是高兴麽!”
她其实真的真的非常厌恶自己在意的样子,但又瞬间被极满足的畅快所覆盖。
……就这样吧,毁灭吧。
她又朝着他靠近了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已经近得呼吸交缠,他的喉结在她面前滚动了一下——
下一瞬,顾惊鸿忽然踮起脚,吻住了萧承砚的喉结。
萧承砚看到她颤动的睫毛,眼尾破碎的红痣,忽然觉得一阵眩晕。
他终于擡起了手,一把将她按向自己,原本猩红的眸子也已渐渐被黑色的气息所覆盖。
他就要丶就要……
就在这时,不知何处一道气流打来,萧承砚眸光一凛,堪堪压退了即将翻涌而上的黑色。
他几乎是本能地下意识推开了她,往後退了一步,避开她的接触,又开始偷偷运转内力压制。
顾惊鸿一愣,而後极其痛苦地笑了笑:“你丶你……”
你嫌弃我?
她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再睁开的时候眸色清明。
“说吧,来找我什麽事?”
是啊,他来找她什麽事呢?
他想告诉她,机关工坊暴露于人前是非常危险的事情,让她小心。
这话其实应该一个月前来同她说的,现在说显然为时已晚,而且阿鸿方才的回答表明,她完全知道後果,她很有把握。
而且她说得没错,他现在没有管她的立场,那个立场现在是公孙彻远呢。
所以呢,他为什麽要来找她?
他是不是也……其实很想她,很想见见她,所以这麽冲动……冲动到去了镇国公府探一圈,又到了惊鸿坞……他只是不敢承认罢了。
萧承砚说不出口,空气仿佛凝固了。
甘松香的清苦味道在两人之间弥漫,曾经是让她安心的气息,此刻却只剩下无尽的讽刺与悲凉。
他猛地转身,宽大的袖袍带起一阵冷风,吹得烛火剧烈摇曳。
门被拉开,又重重合上。
书房里只剩下顾惊鸿一人,以及那缕即将散尽的丶独属于他的气息。
她挺直的脊背在门关上的瞬间松垮了几分,而後慢慢滑倒,坐在地上。
吧嗒。
一滴眼泪终于掉落。
而後她抱着双膝低垂着头无声地流着泪。
过了很久,许是终于觉得哭得有些畅快了,她终又站起来,走到长案边上,开始修改那些机关物件的图纸……
顾惊鸿不会知道,几乎在房门合上的同一瞬间,萧承砚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他扶住巷道的墙壁,冰冷的触感无法缓解体内翻江倒海的灼痛。
喉间的腥咸再也压制不住,一缕暗红的血丝自他紧抿的唇角溢出。
——她吻上他喉结的触感,她眼中破碎的痛楚,她字字诛心的质问……皆成了引动蛊虫的药引。
方才在房中,幻影弹出的气流让他抢回了一丝清明,代价却是将所有反噬之力尽数压回自身。
此刻,那被强行遏制的黑暗如同挣脱牢笼的凶兽,在他经脉中疯狂冲撞。
他眼前阵阵发黑,耳畔嗡鸣,扶着墙壁的手也渐渐失了力道,他所有的内力都用来压制那破玩意儿,但是实在丶实在身体有一种被耗尽的无力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