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光
空气仿佛凝固了,连背景的爵士乐都似乎被按下了静音键。
雪茄剪的使用,是一门属于他们这个阶层的丶极其精细而考究的学问。
角度丶力度丶位置稍有偏差,就可能毁掉一支名贵的雪茄,沦为笑柄。赵富豪此举,绝非善意分享,而是当衆设下的一道无声的丶极其恶毒的考题。一道专属于“云端俱乐部”的丶“验明正身”的残酷入门测试!他要看的,就是向澈在这精致武器面前的窘迫与出丑。
向澈的呼吸几不可察地一窒。他看着递到眼前的丶散发着浓郁烟草香气的雪茄和那把闪着冰冷寒光的精致银剪。那银剪的刃口,在昏暗的灯光下,如同手术刀般锐利刺眼。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赵富豪眼中那毫不掩饰的丶如同打量小丑般的轻蔑和看好戏的期待,也能感觉到周围那些目光中蕴含的丶如同鬣狗嗅到血腥般的饶有兴味。
一股熟悉的丶冰冷的窘迫感如同毒蛇,瞬间从尾椎骨窜上脊背,带来一阵刺骨的寒意。
西装下的皮肤瞬间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他不懂这些繁复到近乎变态的贵族礼仪,也从未碰过一支价值可能抵得上他数月甚至一年生活费的雪茄。指尖在身侧不易察觉地蜷缩了一下,传来冰凉的触感。
就在他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准备硬着头皮伸出手,试图用自己贫瘠的知识和笨拙的模仿去接过那烫手的银剪,在衆目睽睽之下接受这场公开处刑时——
一只骨节分明丶肤色冷白的手,如同闪电般突然伸了过来!这只手的目标并非去接那把精巧的银剪,而是直接丶干脆地丶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势,从赵富豪那只保养得宜的手中,一把抽走了那支昂贵的丶象征着身份与陷阱的CohibaBehike雪茄!
是许星烨。
他看也没看那支被夺走的“黄金叶”,薄薄的唇角勾起一抹极其冰冷丶锋利如刀的弧度,那弧度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讽刺与厌恶。在赵富豪瞬间凝固的错愕表情和周围人惊诧丶探究丶难以置信的目光聚焦下,许星烨直接用拇指和食指,像捏住一只令人厌烦的虫子般,精准而用力地捏住了雪茄的中段。
另一只手则迅捷地抄起了旁边吧台上那个沉甸甸丶造型古朴丶由纯铜打造的雪茄烟灰缸!铜缸冰冷的触感与他指间的力度形成鲜明对比。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丶凝固。所有人的呼吸都屏住了,目光死死锁定在许星烨那两根捏着雪茄的丶即将施以毁灭的手指上。
空气中弥漫的雪茄醇香,此刻似乎都带上了一丝硝烟的气息。
时间在“云顶俱乐部”奢华的空气里凝固了。
雪茄吧柔和的灯光下,每一张面孔都写满了惊愕与难以置信。视线如同被磁石吸附,死死聚焦在许星烨那两根捏着昂贵雪茄的手指上。
他拇指与食指的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骨节嶙峋,蕴含着一种冷硬的力量感。
“咔嚓!”
一声极其清脆丶甚至带着点刺耳的断裂声,骤然撕裂了死寂的空气!
不是用那把精致的银剪完成的优雅切割。是纯粹用拇指施加的丶近乎蛮横的丶粗暴到极致的指力!那支象征着身份丶品味丶价值连城的CohibaBehike雪茄,如同脆弱的枯枝,在衆目睽睽之下,被许星烨硬生生地丶毫无转圜馀地地拦腰掐断!
断裂声清晰得如同冰面开裂。被捏爆的茄衣纤维和深褐色的烟丝碎屑,如同微型的爆炸尘埃,在灯光下四散飞溅。
断裂的雪茄头带着焦黑的茄帽,连同那半截油亮的烟身,如同被遗弃的垃圾,颓然掉落在那个沉甸甸的丶泛着冷冽金属光泽的纯铜烟灰缸里,发出沉闷的“嗒嗒”两声轻响。
许星烨甚至没有看一眼自己的“杰作”。他脸上那抹冰冷而锋利的讽刺弧度没有丝毫变化,仿佛只是掐死了一只扰人的飞虫。
动作随意得像扔掉一张沾染了污渍的餐巾纸,他随手将剩下的那半截雪茄也轻飘飘地抛进了铜缸里。名贵的雪茄残骸,在冰冷的铜器怀抱中,显得格外狼狈和讽刺。
他从容地拿起吧台上早已备好的丶边缘绣着俱乐部徽章丶散发着淡淡柠檬清香的纯白湿毛巾。慢条斯理地丶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擦拭着沾染上烟丝碎屑的指尖。
动作优雅依旧,却带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疏离。擦净手指,他将毛巾随意丢回侍者慌忙递上的银盘里。
做完这一切,他才缓缓擡起眼皮。
那双锐利如淬火冰刃的眸子,没有任何情绪波动,直直刺向对面脸色已经从错愕转为铁青丶肌肉因愤怒而微微抽搐的赵富豪。
许星烨的声音不高,甚至称得上平静,却像带着冰碴的寒风,清晰地穿透爵士乐的背景音,传遍雪茄吧每一个寂静的角落:
“不会正好。”他刻意停顿了一下,目光如同实质的探照灯,扫过身旁向澈那张写满了震惊丶瞳孔微缩丶似乎还没完全反应过来的脸。
那目光在向澈脸上停留了极其短暂却意味深长的一瞬,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或许是安抚,或许是宣告。
随即,视线重新牢牢锁定了脸色难看的赵富豪,语气里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冰冷和一种近乎绝对的维护,如同君王在宣判:
“省得伤身。”
六个字,轻飘飘落下,却重逾千钧。
每一个字都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赵富豪精心维持的脸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