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晚上。
燕氏城堡的楼梯侧壁悬灯常年亮着昼夜不停的光,将墙上挂着的古典油画镀上幽微的暖色。
刚温习完功课,燕寻拾级而下,未走到底便听见楼下传来交谈的声音。
“……小听,来庄园的这几天感觉怎么样?”
“托伯父伯母的福,一切都好。燕少——燕寻对我照顾有加。”
“阿寻要是真像你说的那样贴心就好了,那孩子,虽然用功刻苦,不让我们操心,可有什么心里话都不对我们这当父母的讲……唉,不像你,小听,要是他能和你一样愿意主动找我们聊天解闷儿……”
“伯母,燕寻只是太忙了,如果您不嫌弃的话以后我多陪陪您,也算是替燕寻尽一份心意。”
“好,好孩子……你的病怎么样了?瞧你也不多穿些,说几句话的功夫后背都冷得打颤……”
燕寻停下脚步。
青年身长挺俊,侧立在楼梯拐角,高挺眉骨下的眼窝隐没在暗处,下颌线清晰紧绷,嘴唇微微抿紧。
楼下母亲与虞听似乎交谈甚欢。
“药都吃过了吗?”
“管家每天都叮嘱我服药,从来没断过。”
“安珀罗斯说,他晚上路过你卧房时经常听见你咳嗽。小听,我看还是让你父母派几个专家回国为你会诊才好,你的身体耽误不得。”
“父亲母亲现在都忙得抽不开身,我不想打扰他们。”
“那还是我来替你安排吧。唉,说得也是,现在上议院因为军费的事吵得不可开交,你父亲要是顶不住,法案十有八九要被废,他压力也不小……”
又聊了一会儿,二人的对话终于以寒暄收尾。
燕寻听着母亲的脚步远去,确认女人离开,这才慢慢走下楼梯。
为了隔离烟火气,庄园的厨房设置在仆人们的工作区,但城堡每一层都会在庄园主人活动的区域设置一个小小的西厨和水吧台,新鲜的水果零食永远摆满冰箱,酒柜里放着随取随饮的高档红酒。
燕寻走向西厨。果不其然,这个开放的公共区域正式方才母亲和虞听闲谈的地方,而此刻冰箱门敞开,虞听正咬着叉子,从冰箱里端出一块巴斯克蛋糕。
“唔!”虞听端着托盘的手一哆嗦,差点把蛋糕扣在地上,叼着叉子咬字含混,“你走路怎么没声?”
燕寻只好停步。空气安静了一秒,虞听腾出一只手关上冰箱门,把托盘放在吧台上,拉开一把高脚椅坐下:“请坐,燕少爷。”
燕寻沉默了。到底谁在谁家?
他也拉开一把高脚椅,在对面坐下。和餐厅初次晚餐不同,吧台很窄,二人面对面坐着时燕寻甚至可以数清虞听的每一根下睫毛。
虞听叉了一块巴斯克蛋糕:“这几天我们还是第一次碰面。燕少爷每天都早出晚归的嘛。”
燕寻想佯装没有听见他和母亲的对话,可目光不由自主顺着虞听那张白皙清秀的脸往下滑。
母亲说得对,虞听穿得的确很薄,他似乎刚刚洗过热水澡,黑发发梢潮湿,半长碎发垂在难得蒙上红润的颧骨,真丝睡衣外却只披了件针织薄衫,挂在消瘦肩头。
他逼自己把目光抬高:“伊斯特芬的考试科目和普通学校完全不一样。我家里从未有人从军,一切都要靠我自己从头摸索。”
虞听吃了一口蛋糕,舔掉唇边碎屑:“祝你成功。”
燕寻微微沉声:“虞听,我想和你谈谈。”
虞听耸耸肩,又叉下一块蛋糕。
燕寻说:“我希望你不要给我发那些信息了,还有——留饭是什么意思?”
虞听咽下蛋糕,顺手把一侧碍事的长发掖到耳后。吧台上方的光在青年侧颊光洁细腻的皮肤上打下蜜色的暖光。
他忽然有点想笑。上辈子他只是个如果有家庭成员晚归就要其他人在灶台留一份热菜热饭的普通人,明明现在庄园里有十个八个厨师二十四小时伺候燕氏的主人,可这个穷酸的习惯还是被自己带了过来。
也是,一个住在城堡里的大少爷,哪听说过留一口热饭这种事?
虞听看见燕寻拿出手机:“‘今晚有晚修,可能晚归’、‘预约了理疗师来庄园,望知悉’……说真的,你没必要每天向我汇报你的行程。”
“我只是出于必要的礼节。”虞听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