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套房的实木门被轻敲了两下,随即推开。
裴渊顶着一头微乱的卷毛,穿着件皱巴巴的格子衬衫,手里捏着一个厚厚的文件袋,懒洋洋地晃了进来。
他刚想开口调侃两句陆屿川的“工作狂”状态,却在看清屋内景象的瞬间,所有调侃都卡在了喉咙里。
陆屿川背对着门口,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
窗外是杭州璀璨的夜景,流光溢彩,却丝毫无法照亮他周身弥漫的低气压。
他高大的身影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肩膀微微起伏,一只手用力撑在冰冷的玻璃上,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着青白。
地上,一个昂贵的定制行李箱敞开着,衣物被胡乱塞进去,显得仓促而狼狈。
空气里仿佛还残留着刚才那场隔着电波也能感受到的、激烈争吵的硝烟味。
裴渊敏锐地嗅到了不对劲。
他放轻脚步,将文件袋随手丢在旁边的沙上,走到陆屿川侧后方几步远的地方停下,没急着开口。
他太了解自己这个兄弟了。
陆屿川是那种天塌下来也能面不改色顶住的人,情绪内敛得像深潭,极少外露。
能让他露出如此失控的背影,甚至爆粗口(裴渊进门时隐约听到了最后几句咆哮),事情绝对不简单。
沉默在房间里蔓延,只有陆屿川压抑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吵架了?”裴渊终于开口,声音难得的正经,没了平时的戏谑。
他瞥了一眼地上的行李箱:“还是……家里出事了?”他先排除了工作,能让陆屿川砸了并购谈判也要赶回去的,只有那一个人。
陆屿川没有回头,撑在玻璃上的手缓缓收紧,骨节出轻微的“咔”声。良久,他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沙哑得厉害:
“莞柠……受伤了。”
“莞柠是谁?”裴渊突然想到顾炜深之前多嘴说的,“你女朋友?”
陆屿川点了点头。
裴渊眉头一皱:“受伤?严重吗?怎么伤的?”他记得陆屿川说过他女朋友在准备舞蹈比赛。
“韧带撕裂。”陆屿川的声音带着一种沉痛的钝感,“三天了……她瞒着我。直到刚才……宋卿倾看不过去,给我了信息。”
他猛地转过身,眼底布满血丝,通红的眼眶和紧绷的下颌线让他看起来像一头濒临爆的困兽,那份惯有的沉稳冷静荡然无存,只剩下赤裸裸的痛苦、愤怒和深深的自责。
“三天!裴渊!她疼了三天!一个人扛着!她妈妈都赶过去了!所有人都在她身边!只有我……只有我这个男朋友像个一样,在她疼得睡不着的时候,还在跟她讨论什么该死的项目细节!”
他越说越激动,胸膛剧烈起伏,猛地一拳砸在旁边的沙靠背上,出一声闷响。
裴渊看着陆屿川痛苦的样子,心里了然。
他走过去,弯腰捡起刚才被陆屿川丢在地上的西装外套,拍了拍灰,搭在沙扶手上。
他没急着安慰,反而拖了把椅子过来,反坐着,下巴搁在椅背上,用一种近乎审视的目光看着陆屿川。
“所以,你现在是打算……杀回去?”裴渊的语气很平静,甚至有点过分平静。
“机票订好了。”陆屿川盯着他,眼神执拗,“两小时后。”
裴渊挑了挑眉,没对“放弃谈判”表意见,反而问:“她呢?她想你回去吗?”
这句话像一根针,精准地刺中了陆屿川最痛的地方。
他眼神一黯,颓然坐倒在旁边的单人沙上,双手用力搓了把脸,声音里充满了挫败和受伤:“她不让……她说会影响我工作……说不想给我添麻烦……甚至说我如果回去我们就分手。”
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笑容比哭还难看:“添麻烦……裴渊,在她心里,我就是个外人!一个连她受伤都没资格知道的‘麻烦’!”
裴渊安静地听着,等陆屿川泄完那股憋屈的怒火。
他太懂这种感受了。陆屿川不是气季莞柠受伤,是气自己被排除在外,气自己“不被需要”,气那份他视若珍宝、愿意付出一切去守护的关系,在对方眼中似乎并不具备同等的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