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胸口剧烈起伏,那双总是温和儒雅、充满包容的眼睛,此刻燃烧着前所未有的、近乎痛苦的怒火,直直刺向站在楼梯口、脸色惨白如纸的妻子——阮瑾。
“阮瑾!”叶沪鸿的声音低沉沙哑,像砂纸摩擦过粗糙的木头,每一个字都带着沉重的分量,“你看看!你看看你把安歆逼成了什么样子?!她要的不是你规划好的金丝笼!她想要的是属于她自己的天空!哪怕那片天空在你眼里贫瘠不堪!”
阮瑾紧紧攥着楼梯扶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保养得宜的脸上失去了所有血色,只剩下被丈夫当众斥责的屈辱和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慌。她尖声反驳,声音却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沪鸿!你怎么能这样跟我说话?!我是为了她好!叶氏这么大的家业,将来交给谁?靠她那些风花雪月的文字吗?我是在为她铺路!让她以后能站得稳,不受人欺负!”
“铺路?用折断她翅膀的方式铺路吗?!”叶沪鸿向前一步,踩过地上的瓷片,出刺耳的碎裂声,如同他此刻濒临破碎的心境,“你所谓的‘为她好’,就是把她珍视的梦想贬得一文不值。阮瑾,你问问你自己,你逼她学金融,接手叶氏,究竟是为了她,还是为了填满你心里那个永远也填不满的空洞?!”
“空洞”两个字,像一把淬了毒的匕,精准地刺中了阮瑾内心深处最隐秘、最鲜血淋漓的伤疤!
她身体猛地一晃,像是被无形的巨锤击中,踉跄着后退一步,背脊重重撞在冰冷的楼梯栏杆上。那双总是带着强势和算计的眼睛,瞬间被巨大的痛苦和惊恐淹没,蒙上了一层绝望的水光。
“你……你住口!叶沪鸿!你……你怎么敢……”她声音破碎,带着难以置信的尖锐和崩溃。
叶沪鸿看着妻子瞬间崩溃的样子,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那个“空洞”意味着什么。那是年前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带走了他们刚满三岁的儿子叶安辰,他是叶安歆的双胞胎哥哥。那场意外,几乎摧毁了阮瑾。
从此,她把所有未尽的、扭曲的爱和沉重的期望,如同枷锁般,加倍地套在了唯一的女儿叶安歆身上。她变得偏执、控制欲极强,用“为你好”的利刃,切割着女儿的人生,试图将叶安歆塑造成一个能弥补她心中那个永远空缺的“完美继承人”。想要叶安歆代替叶安辰的那一份活着。
年来,叶沪鸿看在眼里,痛在心里。他理解妻子的痛苦,更深知那场意外带给她的毁灭性打击。他爱阮瑾,这件事的打击使他无法面对阮瑾,他感觉他愧对她。所以他忍让,包容,近乎纵容,小心翼翼地维护着这个表面光鲜、内里早已伤痕累累的家。
他以为时间能抚平伤痛,以为自己的退让能换来平静。直到今晚,直到陆屿川那个冰冷的电话,直到他想象着女儿在深夜里失魂落魄、甚至可能遭遇危险的身影……他积压了年的痛苦、对女儿的心疼和对妻子这种病态控制的愤怒,终于冲破了忍耐的极限。
“我怎么敢?”叶沪鸿的声音带着一种深沉的悲怆,他眼中的怒火渐渐被浓重的悲哀取代,“瑾儿……”他用了久违的、带着温存回忆的称呼,声音沙哑哽咽,“我知道,辰儿的事,是我们心里永远过不去的坎。是我没保护好你们……这年,你心里的苦,你的害怕,我都知道,我都……。”
他艰难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压下喉头的硬块:“可是瑾儿,歆儿不是辰儿的替代品!她是一个活生生的、有自己想法和感情的人!她有权利选择自己的人生,有权利去爱她所爱!你把对辰儿的思念和遗憾,都变成了对歆儿的枷锁,把她压得喘不过气,把她逼得……离家出走!你难道想再失去她吗?!歆儿不能变成第二个辰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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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去……”阮瑾像是被这两个字烫到,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叶沪鸿那句“再失去她一次”,如同最恐怖的预言,瞬间击溃了她所有的防御。她眼前仿佛又出现了二十年前那刺眼的车灯、冰冷的雨夜、以及……医院里那令人窒息的死寂。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将她彻底淹没。
“不……不会的……安歆……”她喃喃自语,眼神涣散,身体沿着栏杆缓缓滑落,瘫坐在冰冷的大理石台阶上,昂贵的睡裙沾满了灰尘和水渍。
她捂住脸,压抑了年的痛苦和恐惧如同开闸的洪水,终于冲破了那层名为“强势”的伪装,化作撕心裂肺的恸哭。
哭声里,是失去幼子的无尽哀伤,是对丈夫指责的无助,更是对可能再次失去女儿的巨大恐惧。
“我的辰儿……安歆……妈妈不是故意的……妈妈只是……只是太害怕了……太害怕再失去了……”她哭得像个无助的孩子,肩膀剧烈地耸动,精心维持的贵妇形象荡然无存。
叶沪鸿看着妻子崩溃痛哭的样子,心如同被撕裂。他所有的怒火在这一刻烟消云散,只剩下无边的痛楚和怜惜。
他慢慢走过去,没有嫌弃台阶的冰冷和灰尘,缓缓地、小心翼翼地在阮瑾身边坐下。
他没有立刻拥抱她,只是伸出手,用自己温热的、带着薄茧的掌心,轻轻地、一遍遍地抚摸着妻子因哭泣而剧烈颤抖的背脊,动作笨拙却充满了无声的安慰。
客厅里只剩下阮瑾压抑不住的恸哭声和叶沪鸿沉重的呼吸声。昂贵的花瓶碎片在灯光下折射着冰冷的光,如同这个家庭长久以来被忽视的裂痕。
良久,阮瑾的哭声渐渐低了下去,变成断断续续的抽泣。
叶沪鸿这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温柔,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瑾儿,辰儿的事,是我们共同的痛。那份痛,不该由安歆来背负,更不该成为束缚她的理由。她不是谁的替代品,她是我们的女儿,叶安歆。她有自己的光芒,有她想要走的路。也许那条路在我们看来布满荆棘,但那是她的选择。”
他停顿了一下,握住阮瑾冰凉的手,试图传递一些温度:“我知道你怕,怕她受伤,怕她将来过得不好。可是瑾儿,我们护不了她一辈子。我们能做的,是站在她身后,做她的后盾,而不是挡在她面前,替她决定方向。让她去飞吧,哪怕摔了跤,那也是她的人生经历。叶氏的未来,未必只有金融一条路可走,就算她真不接手,天也塌不下来。重要的是她活得开心,活得……像她自己。”
阮瑾靠在他并不宽阔却异常坚定的肩膀上,泪水浸湿了他的西装。叶沪鸿的话,像一把温柔的钥匙,一点点撬动着她冰封了二十年的心防。那些被恐惧和偏执扭曲的“为你好”,第一次被丈夫如此清晰地剖析开,露出了里面那个伤痕累累、只是害怕再次失去的、脆弱的自己。
“沪鸿……我……”她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丈夫,眼中充满了迷茫和痛苦后的脆弱,“我……我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叶沪鸿没有直接回答,只是用指腹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痕,动作带着久违的珍重:“我们一起去把安歆找回来,好不好?然后……我们一家人,好好谈谈。放下那些‘应该’和‘必须’,听听孩子她心里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就在这时,叶沪鸿的手机急促地响起。是陆屿川来的消息,只有简短的几个字和一个定位:
「小姨夫,安歆在星光城电玩城找到,平安,情绪不稳。我们陪着她。」
叶沪鸿立刻把手机屏幕转向阮瑾。
看到“平安”两个字,阮瑾紧绷的神经瞬间松懈,整个人脱力般地靠在丈夫身上,泪水再次汹涌而出,但这次,是失而复得的巨大后怕和庆幸。
叶沪鸿紧紧搂住妻子,沉声道:“走,我们去接女儿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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