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拿走了我的名字……拿走了我的白天……”年轻人蜷缩在门后的阴影里,抱着双臂,瑟瑟抖,“只剩下……黄昏……和那些字……不停地写……写他的故事……不对……是我的……不……”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终变成了含糊的呜咽。他猛地抬起头,那双空洞的眼睛里,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林默的倒影,带着一种纯粹的、动物般的恐惧。
“他死了……对吗?”他问,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林默沉重地点了点头。
年轻人的脸上瞬间失去了所有血色。他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软软地靠在门框上。
“那他……会找到新的……‘影子’吗?”他问出了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问题。
林默无法回答。他看着眼前这个几乎被彻底摧毁的年轻灵魂,感到一阵无力的悲凉。他留下了自己的联系方式,轻声告诉对方如果需要帮助可以找他,然后,在年轻人茫然的目光中,缓缓替他关上了那扇沉重的门。
走下阴暗的楼梯,重新回到灰蒙蒙的雨天下,林默感到一阵彻骨的寒冷。真相似乎浮出了水面,却又更加沉重。那个“影子”,那个可能的真正作者,他的精神世界显然已经在那场漫长而隐秘的剥夺中支离破碎。那些页边的呼救,是他残存自我最后的挣扎。
然而,真的是这样吗?
几天后的深夜,林默在书房里整理所有的笔记和线索,试图为这份离奇的遭遇写一份报告。窗外雨声渐歇,只剩下滴滴答答的余韵。他无意中再次翻到手稿的最后一页,目光扫过页边那些细密的字迹。
突然,他的动作僵住了。
在最后一行“不是我写的”下面,紧贴着纸张最边缘、几乎要被裁切掉的地方,他现了一行之前因为过于微小和模糊而被忽略的字。那不是用针管笔写的,更像是用某种尖锐的东西,比如指甲,极其轻微地刻划出来的,需要调整到特定角度,借助反光才能勉强辨认。
那不再是重复的否认。
那是一句完整的话,笔迹依旧是那个颤抖的、陌生的笔迹,带着一种耗尽最后生命力的虚弱——
“救救我……我就是陈远。”
林默拿着纸张的手指,瞬间冰凉。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已经完全停了。浓稠的黑暗包裹着城市,寂静无声。
那部名为《未删减的黄昏》的深蓝色手稿,静静躺在他的书桌上,在台灯的光晕下,像一个咧开的、幽深的洞口。
林默指尖下的纸张,冰冷而脆硬。那行刻痕太浅了,浅得像垂死者最后的吐息,仿佛下一秒就会连同纸纤维一起碎裂、消散。
“救救我……我就是陈远。”
这九个字,像九根冰冷的针,瞬间刺穿了他之前所有或合理或离奇的推论。那个被囚禁的“影子”?那个被剥夺了名字和创作的助手?那个蜷缩在门后、精神濒临崩溃的年轻人……难道,这一切都不是真相?
或者说,不是全部的真相。
一股寒意从脚底窜起,直冲天灵盖。他猛地站起身,带倒了身后的椅子,木质椅腿与地板摩擦出刺耳的噪音,在这死寂的深夜里格外惊心。他几乎是扑到书桌前,双手颤抖着,将之前所有的高清扫描件一股脑地摊开,一页一页,疯了似的重新检视那些页边的字迹。
“不是我写的。”
“不是我写的。”
“不是我写的。”
那细密、扭曲、颤抖的字迹,覆盖了数百页稿纸。之前,他将其解读为“影子”对自身创作被侵占的无声控诉。可现在,结合最后那行刻字……
如果,这真的是陈远写的呢?
如果,那个孤傲、冷峻、掌控文字如同掌控自己疆域的作家陈远,在生命的最后阶段,身体或者说……意志,被某种东西侵占了?他眼睁睁看着“自己”写下这部被誉为巅峰杰作的《未删减的黄昏》,却清醒地知道,这并非出自他的本意,并非流淌自他的灵魂?
所以,他在页边,用尽最后的气力,留下这密密麻麻的否认。那不是“影子”在呼救,那是陈远本人在呼救!他在向所有可能看到手稿的人呐喊:这不是我的作品!书写这只手,不属于我!
那么,那个“影子助手”又是谁?那个苍白、惊惧、言语混乱的年轻人,他在这个恐怖的故事里,扮演了什么角色?是陈远精神分裂出的另一个人格?是某种自然力量的载体?还是……一个更残酷的可能性——他是被陈远选中,用来承载某种“异物”的容器?陈远在生命的最后,是否在进行某种危险的、涉及意识或创作本源的实验,最终遭到了反噬?
林默的脑子乱成一团,各种荒诞恐怖的念头不受控制地涌现。他回想起那个年轻人说的话:“他是光……他需要故事,需要文字……像呼吸一样需要……”、“他说我的影子太淡了……他说,他可以让我活在故事里……”
当时他以为是控制与剥夺。现在想来,这些话里,是否隐藏着更诡异的含义?“活在故事里”——字面意义上的,活在那部《未删减的黄昏》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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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再次拿起手机,调出那张最后页边的特写照片。那刻痕的走向,力度的变化……他虽然不是笔迹专家,但此刻,一种强烈的直觉告诉他,这颤抖的、用尽全力的刻划,与前面那些细密的笔迹,出自同源。那是同一种绝望,只是到了最后,连握笔的力气,或者维持那种“模仿”的精力都没有了,只能用最原始的方式,留下最后的、也是最重要的信息。
我就是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