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欣赏一阵,待到身後公园传出晨练声,才拍拍裤子离开码头。
11号上午九点五十。
方天忍着恶心走下出租车,站在医院门诊楼前。
“怎麽搞成这幅样子?快点,时间快到了。”
楼惠雯挎着黑色皮包,踏着方跟皮鞋,中年人身材匀称,穿着剪裁板正的灰色套装,目光严肃地快步走到方天身边。
方天清清嗓,沙哑地问:“妈,你穿这麽少冷不冷?”
“我开车来的冷什麽,跟我上楼,都取好号码了,到时候我跟你一起进去。”
“嗯。”
方天懒得争论什麽,来都来了,有些话不是医生亲口说出来,他说几遍都会被当做胡扯。
他恍惚地跟着妈妈过安检进大厅,爬了几层滚梯都没分神去数,七拐八拐了好几分钟,终于停在一个诊室门外。
楼慧雯强势的盔甲到了这里居然舍得卸下,敲门进去时非常恭敬客气。
屋子里坐着一个中年女医生,齐耳卷发,神情平淡,身旁坐着三四个年轻人,一个个手拿纸笔,神色认真。
“坐,你们是什麽情况?”
医生擡头笑着招呼两个人,方天被好几双眼睛盯着,竟是奇异的平静。
“是这样的医生,我儿子现在是非常不听话,他从小很乖,性格也好,成绩也很优秀,现在不知道怎麽上了大学突然就变了个人,先是让他读研他不读,然後又忽然跟我说处了个对象,我……”
楼慧雯滔滔不绝却重点不明,医生瞅瞅她,直接看向方天。
方天直奔主题:“我是同性恋,喜欢男人,我妈觉得我有病。”
说完,满屋年轻人克制着让自己面色寻常仿佛无事发生,方天也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微微靠了靠墙借力。
只有楼慧雯很恼火,她揪紧皮包,脊背一挺,瞪着他斥责:“这不就是病吗?你小时候好好的,你是突然……”
她是南方远嫁到北方,这麽多年过去,说话急了还是免不了带点口音,听不习惯的人会被带动着也急躁起来。
“家属,家属,你先别说话。”女医生打断她,看回方天,关切问:“孩子,你是不是不舒服?”
方天一愣,绷紧的五官明显松了几分,语气缓和道:“嗯,昨晚宿醉,没什麽事。”
昨天早上他用最後一点电量打车回校,顺便给室友带了早餐,白天也没睡觉,洗漱後打了会儿游戏,下午去参加班级的最後一次轰趴,又是一夜通宵,来之前还抽空洗了澡。
截止目前,除去醉到极限睡过去的那三小时,方天约等于四十八小时未合眼,肚子还装着时不时要往上反的酒。
“还喝酒了?你是不是就是这麽跟什麽狐朋狗友不学好的?跟谁喝的?喝了多少?”
楼慧雯是在关心他。
方天知道,也习惯了这个态度,所以耐心回答:“没有狐朋狗友,是班级毕业聚餐,同性恋是我自己的问题,赖不着别人。”
女医生目光在两人间流连,问方天:“你妈妈一直这样吗?”
方天又是一怔,看向医生温和的眸子,迟疑道:“她……脾气有点儿急。”
“你父亲呢?”
“十几年前去世了。”
医生点点头,握着笔问了方天不少基本问题,期间但凡楼慧雯能插的上话的,皆由她半路抓走话语权。
医生问完,沉默片刻,面向楼慧雯道:“首先,同性恋不是病,我这给不了你想要的结果,它的形成因素复杂,但肯定不是病,希望你清楚。”
“其次,你对你儿子的关注和控制过线太多,对他的身心发展必定是有影响的,我现在看他情绪倒是很稳定,比起他,你的问题可能更大。”
楼慧雯安静了,张张嘴明显是想辩解几句,但医生柔和又权威的语气令她无从反驳。
“来,小夥子你先出去,我跟你妈妈聊聊。”
方天看了看反应不过来的楼慧雯,犹豫着站起身,又看向医生。
“嗯,你出去等着吧。”
母子俩对视一眼,方天离开了诊室。
他茫然地站在候诊区,回头看着紧闭的门,头晕地坐到了椅子上。
混着品种喝酒的威力本就大,对他这种酒量约等于无的人来说更是暴击。
是他自己一口口喝下去的,难受也得活该受着。
他仰靠着墙,难受的模样惹得路过身边的人都会多看他一眼。
偏偏从见面起直到被医生关心前,他的妈妈都反应平平。
情绪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