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天反应过来,感动地说:“谢谢。”
柳凌洲轻笑,“客气什麽,去吧。”
方天穿鞋追下楼,电梯错开的不多,方天跑到公寓外时楼慧雯刚走到车边。
他迈开长腿三两步消除距离,叫人:“妈。”
楼慧雯不理他,兀自开门上车,他手刚碰上副驾,锁门的声音响起。
方天敲了敲车窗,几分钟过去都没人应,但他只要还站在这车就没法开,终于,副驾的窗户降了下来。
“妈,对不起,我刚才……”
“闭嘴。”
楼慧雯从前觉得他性格里的坚韧是特别难得的品质,现在却看着心烦。
道歉快,但绝不会改。
“我……那我开车送你回去吧。”
“用不着,我现在不想看见你,滚回去。”
方天眼睛染上细微的红,“妈。”
他实在不知道该怎麽办,要用什麽方法才能把这件事消化掉。
他想要妈妈,也想要柳凌洲。
观念强求不了,但为什麽要强求他去改变?哪怕取一个中间值大家相安无事的维持平衡也行,为什麽一定要给他一个非黑即白的选项?
楼慧雯侧脸紧紧绷着,连个眼神都欠奉。
方天攥着车窗边沿,最终说:“开车小心点,慢点开,我明天回去看你。”
她听出音色里的沙哑,偏头投去一瞥,目光在那对猩红的眼眶上顿了顿。
情绪里的尖刺几不可查地软化几分,起码让她能再次开口讲话了:“别回来,什麽时候分了什麽时候再来见我。”视线扫过副驾,生硬道:“把座位上的袋子拎走。”
方天抿抿唇,探手拎起布袋,正要再次说点什麽,驾驶位上的人不留情面地命令:“拿完就让开。”
车窗上升,他无可奈何地退开几步,孤零零地站在路边目送着车驶进主路汇入车流。
楼慧雯随便点开一首歌播放,一丝不茍地开着车。
她还是想不通为什麽会变成这样。
原本一切都非常理想,名校,好专业,成绩好,外貌优越,家庭条件也没拖後腿,方天的未来几乎都是闪着光的,偏偏出了这种岔子。
她原本对儿子是同性恋只有一个单薄的概念,光是这个概念就已经让她接受不了。
实际看到他跟男生亲密在一起,楼慧雯才真正有了方天喜欢男人的实感。
那一刻她只觉得一股血猛地从心脏推向脑袋。
她想阻止,想赶紧中断这场闹剧。
男人和男人,两个最没定数的因素聚在一起能有什麽好结果,差不多的身高骨架,相同的生理特征,到底怎麽喜欢上的。
在一起感情靠什麽维持,生不了孩子,没有更多的情感寄托,真正的全凭良心。
出事了怎麽办?连在医院签个字的权利都没有,眼睁睁看着吗?
怎麽跟外面的人介绍另一半?能坦然地说出口吗?
老了呢?
呵,能不能坚持到那时候都不好说。
她脑中闪过各种传统的丶跳跃的念头,心情也在发散的思绪里由愤怒转为担忧。
馀光瞥见後视镜上挂着的吊坠,她心里默了默,自嘲地想:异性恋也不见得能坚持到老。
其实平心而论,柳凌洲很让她意外,形象上的精致暂且不提,气质这个东西是最不好塑造也极难表演的,那个孩子自内向外的稳定里全是底气,方天没有的底气。
被恋人的母亲咄咄逼人时不见半点惶恐,反而是恋人低着头防备着。
某个瞬间她甚至立刻察觉到两人之间的差距,那种游刃有馀和无惧无悔是方天不具备的,一个坦荡地迎难而上,一个夹在中间束手束脚。
以她五十多年的为人经验,恐怕他们之间还存在不小的物质差距。
楼慧雯长长地叹了口气,心里一团乱麻,随即猛地按了下喇叭,反正也是脾气不顺,在车里骂道:“这麽近变道,急着去死吗?”
方天抱着圆滚滚的袋子回到公寓,坐电梯时他就闻到了,里面是自己最熟悉的肉味儿。
出电梯时他眼前已经看不清路,蒙着一层模糊的水雾,循着肌肉记忆转过走廊找到家门,柳凌洲一直等着,见人回来起身迎过去。
方天把一个不锈钢盆从袋子拿出来,带着哭腔跟他说:“我妈给我做了炸肉丸。”
他笑了下,“这是她做得最好吃的菜,我小时候能直接当零食吃,一次吃一大碗。”
“她大老远来一趟,就是为了给我送这个。”
笑容卡在嘴角怎麽都无法拉到自然的弧度,柳凌洲满面心疼,接过满满一盆丸子放到旁边的竈台上,一把将人揽进怀里按进肩头,不住地轻轻抚摸他的後背。
方天抱着人,忍了又忍,终于还是啜泣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