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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伤势与关怀（第1页）

熊罴最终的倒下，并未带来丝毫的轻松。禁军们一拥而上，确认那庞然大物彻底断气后，场中弥漫的并非胜利的欢呼，而是一种劫后余生的死寂与混乱后的狼藉。受伤侍卫的呻吟、女眷们压抑的啜泣、官员们惊魂未定的低语，混杂在一起，衬得西山围场的黄昏格外凄冷。

萧景琰对周遭的一切充耳不闻。他半跪在地上，紧紧抱着怀中的人。林夙脸色惨白如纸，唇边还残留着刺目的血痕，双眼紧闭，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那身灰色的太监服已被肩背处渗出的鲜血浸透了一大片，黏稠而温热，灼烧着景琰的指尖和心脏。

“夙……林夙！”景琰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他轻轻拍打着林夙冰凉的脸颊，“醒醒！看着我！”

随行的太医程不识提着药箱，连滚带爬地冲了过来。“殿下！让臣看看林公公的伤势！”

景琰如梦初醒，小心地将林夙平放在临时铺开的毡毯上。程不识迅检查，眉头紧紧锁住：“撞击力极大，肩胛骨恐有裂痕，内腑受震，气血逆乱……万幸，万幸未伤及心脉要害，但失血不少，需立即止血固元，静心调养。”

“用最好的药！务必救他！”景琰的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那双平日里温润的眼眸此刻布满了红血丝，盯着程不识，仿佛要将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刻入脑中。

“臣遵旨！”程不识不敢怠慢，连忙打开药箱，取出金疮药、止血散，又拿出银针，手法娴熟地为林夙施针稳住心脉，处理外伤。

景琰就守在一旁，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林夙毫无生气的脸上。他看着程不识剪开林夙肩头的衣物，露出那片触目惊心的青紫肿胀和皮开肉绽的伤口，看着药粉撒上去时林夙即便在昏迷中也无意识蹙起的眉头，只觉得自己的心脏也跟着一阵阵抽紧、钝痛。

他想起林夙扑过来时那决绝的眼神，想起那声短促而压抑的痛哼，想起他瘦弱的身躯是如何义无反顾地挡在自己与死亡之间……一种混合着后怕、愧疚、愤怒和难以言喻的心疼，如同汹涌的潮水，几乎要将他淹没。他贵为太子，却连身边最亲近的人都护不住，一次次让他因自己而涉险，这次更是险些丢了性命！

高台那边传来动静，皇帝受了惊吓，已被御前侍卫严密护送回銮驾休息。有太监过来传话，说陛下嘉奖太子临危不乱，褒奖林公公忠勇可嘉，赏赐了些金银药材，令其好生休养，并严令彻查猛兽失控之事。

景琰面无表情地听着，只是挥了挥手示意知道了。那些赏赐，那些嘉奖，在此刻显得如此苍白无力。他想要的，不是这些，而是眼前这个人能睁开眼，能像往常一样，用那双沉静聪慧的眼睛看着他，低声唤他一声“殿下”。

皇帝的銮驾仪仗并未立即返程，因皇帝受惊需要缓释，加之林夙伤势不宜移动，当夜便决定在围场营地暂歇。太子的营帐被安排在最安静稳妥的位置，重重侍卫把守，气氛凝重。

帐内，灯火通明。林夙已被小心移至榻上，伤口重新包扎妥当，换上了干净的里衣，但脸色依旧苍白，昏迷不醒。汤药煎好送来，景琰亲自接过，试了试温度，然后小心翼翼地用银匙一点点撬开林夙的牙关，将褐色的药汁缓缓喂进去。他的动作极其轻柔，生怕弄疼了对方，偶尔有药汁从嘴角溢出，他便立刻用柔软的丝帕轻轻拭去。

赵怀安和苏婉如等人守在帐外，听着里面寂静无声，心中都充满了担忧。他们从未见过太子殿下如此失魂落魄、又如此细致耐心的一面。

喂完药，景琰就坐在榻边的矮凳上，静静地守着。烛光跳跃，映照着林夙安静的睡颜，长而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平日里总带着几分谨慎和机敏的脸庞，此刻只剩下全然的脆弱。

时间一点点流逝，夜渐深。景琰就这么坐着，仿佛一尊雕塑，只有偶尔为林夙掖一掖被角的动作，显示着他的存在。

后半夜，林夙的呼吸似乎平稳了一些，眉头却蹙得更紧，仿佛陷入了什么噩梦，口中出模糊不清的呓语。

“……殿下……快走……”

景琰心中一痛，下意识地握住了他露在被子外、微微颤抖的手。那手冰凉，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我在……没事了，夙，没事了……”景琰低声安抚着，用自己温热的掌心包裹住那只冰冷的手。

或许是这温度和声音起到了作用，林夙的呓语渐渐平息，紧蹙的眉头也略微舒展。又过了不知多久，他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视线起初是模糊的，适应了帐内昏暗的光线后，林夙看到了守在榻边、面容憔悴的景琰。他怔了怔，似乎想挣扎着起身行礼：“殿……下……”

“别动！”景琰立刻按住他，声音因激动而有些紧，“感觉怎么样？伤口还疼得厉害吗？”

林夙虚弱地摇了摇头，想说什么，却引了一阵剧烈的咳嗽，牵动了伤口，疼得他瞬间冷汗涔涔，脸色又白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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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琰连忙扶住他，轻轻拍抚他的后背，等他缓过这阵劲，才将温水递到他唇边，喂他喝了几口。

喝下水，林夙的气息稍稍顺畅了些，他看着景琰布满血丝的眼睛和下巴上冒出的青色胡茬，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和温暖，低声道：“奴才……无用，让殿下……担心了。”

这句话，如同点燃了引信，景琰一直压抑在心底的后怕、担忧、自责，瞬间爆出来。他猛地攥紧了拳头，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难以抑制的怒气和无尽的痛心：

“无用？你确实无用！谁让你冲过来的？！谁准你替孤挡的？！你那小身板，能挡得住熊罴一击吗？！你是不是不要命了？！”

他一连串的质问，如同疾风骤雨，砸向刚刚苏醒、尚且虚弱的林夙。景琰的眼圈泛红，胸膛剧烈起伏，那不是真正的愤怒，而是极致的恐惧失去过后，一种近乎失控的情绪宣泄。他只要一闭上眼，就是林夙被熊掌拍中、鲜血飞溅的画面，那种心脏骤停的恐惧感，比他面对任何朝堂阴谋、兄弟陷害时都要强烈百倍。

林夙被他吼得愣住了，看着太子殿下从未有过的失态，看着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惊痛与后怕，心中那片冰封的角落，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酸胀得厉害。他垂下眼睫，掩去眸中翻涌的情绪，声音低哑却清晰：“当时……情况危急，奴才……没想那么多。保护殿下，是奴才的本分。”

“本分？”景琰几乎是咬着牙重复这两个字，他俯下身，逼近林夙，灼热的气息喷在他的脸上，“你的本分是好好活着！是用你的脑子帮孤筹谋！不是用你的命去填！你若死了，让孤……让孤以后……”

后面的话，他哽在喉咙里，说不出来。那种“以后身边再无此人”的可能性，光是想想，就让他感到一种灭顶的荒凉与恐惧。

林夙抬起眼，静静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太子殿下。他看到了那双眼眸深处，除了怒气，还有更深的东西——一种近乎脆弱的依赖和无法言说的痛楚。他忽然明白了，殿下的责备，并非怪他逾矩，而是怕失去他。

一种难以言喻的暖流，混杂着剧烈的痛楚，席卷了全身。他勉强扯出一个极淡、极虚弱的笑容，轻声道：“殿下……奴才……没那么容易死。还得……看着您……登上那个位置呢。”

这话说得断断续续，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景琰所有汹涌的情绪，仿佛被这句话瞬间抚平了。他定定地看着林夙，看着他苍白脸上那抹故作轻松的笑，看着他眼中一如既往的忠诚与守护，良久，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紧绷的肩膀垮了下来。

他重新坐回凳子上，抬手，用指腹极其轻柔地擦去林夙额角的冷汗，动作带着一种近乎珍视的小心翼翼。他的声音也恢复了平静，却比刚才更加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以后……不许再这样。无论生何事，你的性命，最要紧。记住了吗？”

这不是命令，更像是一种恳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