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8太一道(一)
◎“有你这种夫君,真是我的福气。”◎
夷山新岁大宴,往年此时早已鬼影幢幢。
独独今年,山门从清晨开到日暮。宴客的金宅子积了层厚雪,案上暖酒结了层厚冰,仍无一鬼出现。
罗嶷派出手下,找相隔不远的拘魂鬼一族打听。
至入夜,手下才尴尬跑进来:“禀鬼王,招魂鬼听说您死了儿子,不好意思来……”
闻言,罗嶷拍桌而起:“招魂鬼胡言乱语!大郎在邕州,二郎在家,我何时死了儿子?”
手下指指在门外与朱砂堆雪人的罗刹:“二公子死在房州一事,全鬼族都传遍了!”
小儿子才刚入轮回,竟还坚持宴客。
若是群鬼喧闹着上门,岂不是往二人心上捅刀子?
各方鬼族商议之後,有了一个决定:今年夷山这宴,咱们不去了。
尽禾盯着满桌冻硬的饭菜,怒火中烧,抄起酒杯扔向门口的罗刹:“成了鬼魂,不知回家补全肉身,非要在外面四处飘。有你这种儿子,真是我的福气。”
新岁第一日,无缘无故被砸,莫名其妙被骂。
罗刹当即没好气道:“你和阿耶明知我成了鬼魂,怎不去接我?”
尽禾白眼一翻:“我怎知你这个蠢鬼,竟能跟在朱砂身後飘荡半年。”
姬璟上门请罪之日,尽禾便疑心罗刹应是成了鬼魂。
只是他何时回家补全肉身,她无从知晓,遂将此念压在心底,不曾向姬璟吐露半字。
她与罗嶷焦急地等了半年,始终不见罗刹回家。
直到昨日,她看着站在朱砂身後的罗刹,总算恍然大悟。
枉她派手下去房州城翻了几个月,还差点与姬琮一起将乌桕山夷平。
谁知,她这个蠢鬼儿子,早在第一日便贴着朱砂跑了。
罗刹惹不起尽禾,骂不过罗嶷,只敢找朱砂诉苦:“他们若早些接你入山,我怎会一直在外飘荡?”
朱砂搂着他不停安慰:“二郎,你真是可怜鬼。”
罗刹:“我们明日便回长安。”
朱砂:“二郎,我今早答应阿娘,会陪她过完元宵再走。”
她要留,他半步不敢挪。
碍于尽禾正在气头上,罗刹不敢在她跟前晃悠,便整日缠着朱砂陪他逛金宅子。
山中风雪盛,脚下路难行。
罗刹拢紧朱砂的狐裘,再蹲下身:“我背你过去。”
“好。”
背上的女子轻了不少,罗刹心里难受,哑着嗓子道:“那日我一睁眼,便发觉自己成了鬼魂。我原想飘回夷山,等补全肉身再去找你。可是朱砂,你哭得那般伤心,我舍不得走,干脆紧紧跟在你身後……”
他守在她的床边,听到她梦中的呓语。
他飘荡在她的左右,陪她奔波看她伤心,却又无能为力。
九阴山中,那个前辈看到站在朱砂身後的他。
他慌忙抓起腰间金牌,絮絮叨叨地拜托前辈帮他带话,生怕朱砂见不到他会胡思乱想。
不曾想,这前辈的心眼贼坏。
他明明将那些话听得一字不落,偏要揣着明白装糊涂,眼睁睁看着自己在朱砂身後急得团团转。
第二个认出他的鬼,是纪静仪。
他托纪静仪带话:“你跟她说:我就在她身後。”
可惜,朱砂对黑心肠前辈的话深信不疑,堪堪听了半句便捂着耳朵跑了个没影。
等他随朱砂飘回夷山,满山的金银之气才帮他补全肉身。
朱砂靠在他背上,不时晃晃脚:“二郎,你活了,那赤方呢?”
罗刹:“他不想活我想活,所以他死了我活了。”
“这是何意?”
“生亦是死,死亦是生。向死则死,向生则生。”罗刹再次念出这十六个字,“我坠进山缝後,突然恍然大悟。我问你,人死後,为何有的投胎,而有的成为了鬼?”
朱砂轻声说出答案:“因为执念?”
“对,执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