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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年（第3页）

只有这样天黑下来的时候，陈苏立才敢擡眼看这个女同学，即使好像什麽也看不见。

高中最後一个寒假前，那年特别冷。当时跑操即将开始，他站在风里拿着书本，手都冻烂了，看上去紫一块血一块的。

陈苏立忍不住吸气，嘴唇咬红了很快又发白，却在擡头的时候，看见对面站着的女生。

江蓝水依旧围着花围巾，手套帽子保暖的都穿得好好的，还有厚重朴实的棉裤棉靴，裹着她那个小小的身体。

趁着跑操还没开始，几个男生接二连三地从四面八方跑过去，朝江蓝水怀里塞昂贵的羊皮手套，甚至给她自己的围巾。

跑操开始了。

方阵开始流动。

陈苏立低下了头。

灰云氤氲着，风雪不断，天气可真冷。

而在此时，一道蒙着彩色的日光忽然穿过了云层，落在了操场上。

“——给你。”

江蓝水趁着没有班级经过，从另一边跑了过来，就站在了他旁边。

“虽然是我妈从前给我弟织的……他现在有新的了，这个旧的就给我了。”

江蓝水将自己手套脱了递给他，陈苏立眼神躲避，直接往一边跨了一大步，惊恐地将手藏起来，重新低下头。

江蓝水低头看着这双旧手套，没有说话，以为他嫌弃……毕竟是自己小弟不要了又给自己。

最终，那个手套没送出去。

而等到最後一学期开学，春江回暖丶东风拂面的时候，陈苏立穿着他的新衣服小心翼翼站在操场上，江蓝水却再也没出现过了。

……

第二天。

……

“什麽，还没回来？”

“听说是退学了。”

“具体的理由呢？哎你说的是咱校门口开小卖部的那个江——”

高考在即，陈苏立躬身在桌案前写试卷，明明外边热浪一阵阵的，而他却好像还在往年寒风刺骨的冬天里。

“就是她啊，她弟你应该见过吧，比咱们还小一岁，不上学今年在外边欠了一屁股债回来了。”

“江蓝水已经被他妈嫁到外省去了，给人抵债去了，也不知道对象人品怎麽样，说不定还不如我……”

陈苏立听到同学的谈论，手上的笔“啪嗒”一声掉下去，居然摔裂了。

汤豪生大概同时听说了这个消息，痛心疾首地从隔壁班跑过来，朝着陈苏立的窗口大喊道：“早说啊她家缺钱！要是我能鼓起勇气跟人表白，说不定人家就嫁给我了呢！”

陈苏立不知道汤豪生是不是故意的，这位姓汤的家里很有钱，但是自己穷得广为人知，穷得一塌糊涂。

他就那样弯腰捡水笔，汤豪生扒着窗子狠狠戳他脊梁骨，痛得他佝在那里七八分钟都没仰起来。

後来，陈苏立扫除一切杂念，高考摆正心态，好好发挥。

他给老陈家争光，给陈中长脸，直接考上了全国最好的大学。

——三个月後，即将去往恒京的陈苏立还像个乡下的土傻子，收拾着从高一穿到高三的衣服，还将书包和文具袋全部洗了一遍。

而那天，他爸爸神神秘秘地拿来个厚信封。

那个表情直到他爸去世，他都记得刻骨铭心。

“苏立啊，你终于要上大学了……爸爸这麽多年都骗了你，我们家，其实条件挺好的。”

那一瞬间，陈苏立脑子一片空白，行李全部掉在地上。

他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好像白痴一样，讷讷地问：“条件好是什麽意思……能丶能丶买得起一双羊皮手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