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雪窸窣下。
古墙依然高。
几枚红灯笼,一圈一圈愈渐微弱,朦胧地泛着光。
陈我愿手指长,掌心大,他用右手就能全部把握住江别川左手。两人都不说话,陈我愿慢慢将相握的手放到中间积雪地。
江别川觉得掌心热,又觉得掌心冷。他们这样牵着,一时间,连呼吸声都被雪屏住了。
很快,又好像极其缓慢地……手覆着的那层雪融化了。轻凉雪水浸染过手指丶掌心,浅去了血痕,又褪掉了被牙齿咬破的刺痛。
思及方才,喉咙里的异物感仿佛还存在。江别川觉得今夜过得好快,快到牵在一起都暖不热彼此的手。
陈我愿看着眼前静谧又无章的冷雪,而江别川就那样缩着坐在他旁边,好像无心看雪,又无心安宁。
于是过了短暂又漫长的七分钟,他仰头说:“……回去吧。”
言毕,陈我愿将手弄干净,站起来,视线放到黑色的巷口一片,没再说话。江别川的手被他松开了,指尖到袖口的距离,瞬间成了空荡荡一片。
他弯了弯手指,唯有干冷凉风吹散浅薄雪水。他突然想,要是带他哥还牵着他就好了。
可是陈我愿并没有,很快就转身领在前边走,他宁愿将手抄入口袋里,也不再拉着自己。
——于是维江古城里,又只剩下几面陈墙窄巷丶一川灯影幢幢。
晚九点半,陈我愿和江别川回出租屋,拿了那本寒假作业,之後送他打车回家。
路上,江别川翻看了作业,他把陈我愿不会的题目认真思考了下,顺着上边已有的一知半解的思路,又往後一起算了几步。
江别川也不是全部都会,好在能说个大概,得打草稿尝试。陈我愿留的题不算多,再者印象深刻,思维敏捷,一点就通。
白色梧桐树後的房子映入视野,等个红绿灯就要到了。陈我愿抱着胳膊,将题目梳理背记在脑子里,之後问:“上次我骑车送你回来的那次,你背着那片零落的白梧桐,看我的眼神……是在怪我?”
江别川不作假,真的重重地“嗯”了声。
出租车停,江别川拿着作业下车,陈我愿马上就回去了,因此也没有特意下去。
江别川捂紧围巾,站在雪风中,敲了下车窗,问:“你以後都在那里,不变了吗?”
陈我愿将窗户摇下来,想起白敬此前一番话,答:“说不准。可能很快就换……你以後还想来找我?”
江别川看着他,郑重点头,又慢慢将手里黑水笔递过去:
“可不可以给我你的电话?”
陈我愿接过黑笔,没说废话,直接将号码留在了江别川掌心。
“我找公用的打给你。”
等他写完,江别川翻过来手掌看了下,默默在心里记两遍,又擡眼说:
“你别不接。”
陈我愿也不搭理,直接关上车窗,抱臂往後倚,仰头淡淡看前方。
“……”
江别川觉得他真没礼貌,那辆汽车就那麽带着他哥走了,一句再见或者拜拜都没有。
——出租车行驶至大路拐角,路两边深白的法梧桐冷冷清清,含蓄着又一年的枝繁叶茂,避在夜风寒雪里。
彼时车上的人忽而回头,透过车窗那栋白房子看。陈我愿看着江别川回家,他背影又带上一抹若有若无的怨气,陈我愿觉得很有意思,竟然轻轻将唇角翘起。
寒假作业写完了,自己的题也全部写完了,下学期的自学又要开始了。
陈我愿现在有一千一,房租还有两个星期才交,卡里的五千是要借给林迈的。
假设留八百块交租和水电费,也就是他要用三百活过两星期加一个月。
当然,这是领域之外包吃饭的条件下,应该能活下去。因此,这三百块其实是“学费”了。
陈我愿翻了一下网购页面,买了下学期九门课的书,不过一个学期不止一本,他打算先学完一本再说。
毫无疑问,下学期难度肯定加大了,而且江别川分了科,他最好除了题,再额外买教材解析。当然如果全靠自己也不是不行,只是要花更多时间。
这得是多大的毅力和耐心,还要有高度的精力。
陈我愿一想到如果他坚持不下去,那麽江别川会失望会瞧不起自己,他就又充满了能量和毅力。
所幸学习学会了有较高的成就感,写一题对一题特别像某种奖励机制,因此他还算乐在其中吧,反正大部分东西也引不起他兴趣。
陈我愿刚翻开练习册,想复习一下错题,结果手机就响了一下。
哦,充话费的提示。
又响了一下。
……他爹。
陈家的乱陈贼子:【图片消息。】
陈我愿点进去的手顿一下,缓缓眨了下眼睫。
他爹给他发来的图片上,雪色茫茫。而他跟江别川共撑一把伞,站在公交站台不远处路灯下。
那束鲜艳的红玫瑰赫然在怀,江别川正与他交换相机。
陈家的乱陈贼子:【请问,你们两个小朋友是什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