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桃
“……能不能张嘴。”
江别川拣了一颗殷红的樱桃,递到陈我愿嘴边要喂他吃。
陈我愿朝後仰了下,又擒住他的手,看清了是什麽,这才给面子吃了。
“所以你现在在做什麽啊,之前的工作不干了是吗?”江别川还要给他吃,陈我愿摇摇头,拿着可乐倚到石头上去了。
“对。上次情人节你带我上维江,我当时在公交车上坐着无聊,仔细观察了周遭,发现这边也有事可做,就是离家远点儿。”
陈我愿吐掉樱桃核,慢悠悠吸吸管,单纯是有点渴了。
“我找的地方离这里不远。你看到前边一百米那个地标白塔没,十字路口往里边走,有很显眼的对家两个餐厅,分别是西餐和中式茶社。”
“我前几天来到的时候,看到西餐厅招乐师,就是在大堂弹钢琴或者拉小提琴的。但是工作时间有些长,好像自由度也不高,我有些犹豫。”
“对面茶社大概跟它有什麽竞争关系,但上面又是一个老板,刚好它招形象气质佳的前台,我表达了我的需求後,老板觉得完全OK,所以我就去茶社了。茶社格调挺高雅,一整天评弹馀音绕梁,工作氛围也不错,就是中式早茶吗,很早就有客人来排队了,除了起得早也没别的。”
“当然,好在前台不止我一个,我九点能去休息,下午两点再换。他包早餐,有员工宿舍,没事还可以去跟师傅学早茶做法。就是你们这边的皮包水,虾籽馄饨,翡翠烧卖,烫干丝之类……味道不错。”
江别川嘴里含着颗红樱桃,撑在花坛边坐着,又忍不住晃腿,低头,拿白鞋子蹭了下陈我愿裤脚,真诚说:“哥,你真厉害。”
晚霞暮色消残,黑夜笼罩成帷幕,人民广场喷泉水流汩汩。
此时陈我愿打工的经验已经较为丰富了,他倚在石头上,手里拿着冰可乐。他心里其实并没有什麽额外的欢喜,只是淡笑地看着江别川,像是累了,像是在珍惜江别川此时的陪伴。
江别川见人不说话,自己低头默默吃樱桃,然而他很快就吃完了,只剩下脚不老实地晃,然後无聊似的去碰陈我愿的腿,馀光里又小声问:
“你干什麽一直看我。”
陈我愿手里可乐冰块还没化,大大方方,答:“……你好看啊。”
“能有多好看。”
江别川仰脸看远处的灯光,想起自己被从小夸到大,突然就觉得自己幸运。小时候,他爸总打趣说儿子会长,白净净娇滴滴像小女娃一样漂亮,就是到了现在,他妈还总是满心可爱地说乖宝宝真棒,想必在肯定与夸赞中长大的孩子,从内到外都散发着自己浑然不觉的好看吧。
陈我愿倚着石头的姿势更放松了些,仰头,目光却是垂下来的。
他噙着吸管,看起来随意又认真:“嗯……你是我见过最好看的男生。”
不是最好看的人,而是最好看的男生,他这麽说反而增添了几分不恰当的调调。
江别川扭头,抿唇看着陈我愿,一双透亮的瞳孔就像涂了古城夜景的彩光。他将手撑在花坛上,闻言,很不讲文明地揪了一朵紫色蝴蝶花,直接朝陈我愿身上丢了过去。
但是陈我愿看着他笑了,将蝴蝶花重新放到泥土里,搞得跟陈黛玉葬花似的。
江别川默默看着陈我愿一举一动,不禁想起来一些亲昵的画面。他垂眸,却又忍不住重新盯上去,就像待在一起的一分钟都不想浪费。
“……哥,我渴了,你饮料喝完了吗?”
“你要喝可乐?”
陈我愿疑惑了下,将纸杯递过去。
江别川坐在旁边,接过来,手指捏上细吸管,然後就含住了。
陈我愿从来不跟人共用吸管勺子筷子,但是江别川好像并不在意。
……那算了。
江别川可能真的渴了。过会儿,他低下头,擒住吸管,翻搅两下里边的冰块。因为坐姿不端正,这花坛也不矮,于是他那样半抵着自己两只脚,看起来就非常乖顺的样子。
陈我愿也这麽认为。
是的,这个世界车水马龙人潮川流不息,而江别川就安安静静地坐在古城里。纷繁灯火中,夜色愈渐浓稠了,也愈发温柔了。此时此刻,一种对于江南故土的归属感悄然弥漫,陈我愿觉得自己好像跋涉了很久,在历经一番乱花渐欲迷人眼的沉沦後,终于回到了家乡,回到了血脉流淌的长江边上。
而他眼里的维江已经与一开始的样子截然不同了。
维江是一个烟火很慢,世俗惬闲,又种满杨柳的古城。陈我愿打心底喜欢上了这座城市,有时走在拱桥上,途径满树琼花,都会驻足用相机拍摄下来。
思及此,陈我愿心里有种慰藉的舒适感。前路他不会再怕了,他终于可以好好闭上眼休憩一番了。
——最幸运,在你短暂的少年岁月里,能有这麽隽永的一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