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冬
“——您有一件快递请查收,它貌似来自中国。”
大洋彼岸,温带海洋性气候终年湿润多雨。陈我愿换衣服下来,撑一把黑伞,到楼下草坪处取邮件。
“非常感谢。”
他很快收取快递,按习惯给予小费,後与邮差道别。
邮差爽朗工作,同样拿英文交流:“不客气,我亲爱的朋友!祝你拥有美好的一天!”
陈我愿道谢颔首,迈开步伐抱着盒子回去了。
——外国地广人稀,人们彼此习惯打招呼。陈我愿小时候也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原本性格不好讲话,可是外国人都很热情,他在外边走路一旦跟人对视,别人就会跟他问好,因此他逐渐也形成了类似的礼貌习惯。
要不然外国人还会说他没素质呢……总之成长环境与经历影响性格,这一点在陈我愿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Wish,我丶愿,yourname……”
家里的外国保姆又换了一个,对于女主人亲生儿子的到来,还有些惊诧或好奇。她在厨房里烤面包,走到这个形容漂亮的中国男孩旁边,小心开口探问。
“我愿,Woyuan,orWish,Wish。”
陈我愿不厌其烦地帮五十多岁的阿姨纠正中文读音,阿姨性格友好善良,对中国文化十分向往,总是问他自己名字怎麽读,然而隔天又发不准,因此一个多星期了都还没学会。
陈我愿拆了快递,正是落在国内的手机。他在外国一般用另一个,上边会有一些外国的联系人,号码不一样,不过微信倒是登陆的相同账号。反正外国人不使用微信。
设备重新验证一下就行了,他很快就接通了微信。至于他爹或者林昊那些人,真有事儿都喜欢打电话来,所以不怕错过这些天的消息。
陈我愿垂眸等待网络加载,心里没有忐忑是假的,再怎麽做建设都会不敢看吧。
然而加载停了,除了林昊的弱智视频,别的什麽也没有。
于是忐忑成了不可言说的失落。
……可还能说什麽呢。
两个星期前,他是在江别川睡着後起身走的。他也想过留一句告别,然而万千情绪化作眼角一滴泪和一个吻,之後他就什麽都说不出来了。
所以留下了一首歌,就走了。
算一声不吭麽?
江别川会恨他的吧。
早说过,会後悔的。
现在是不是就後悔了?
陈我愿仰头闭眼,倚在窗台边,任凭雨水湿漉漉地吹进来。身处异国伦敦,秋天一望无际丶擡眼不见日。
静默片刻,他收拾好情绪,退出微信,打算继续去帮阿姨做中国菜,恰好这时候有国内的电话打来。
“喂?”
“大少爷,我是来汇报你让看着的人的消息的。”
“您不用担心。他现在安然无恙,走的那天将您家钥匙交给了门卫……哦对,当时他还带走了一台相机。之後就再也没去过您家了。”
“我知道了……适当看着吧,不要打扰到他的生活。”
“不过最近两天的确没什麽消息。”
“没事,远一点最好,辛苦了。”
挂了电话,陈我愿去了厨房,保姆已经将食材洗干净,就等人来盯着步骤,怕不够火候。
“哦天哪,我完全按照菜谱上的做法,为何成色看起来仿佛坏了?”
保姆捧着一盘子失败的蟹粉丸子,陈我愿正在旁边用刀子雕鱼背上的花呢,闻言分神瞧了一下。好吧……热心的保姆已经进行下一步加工了,但很遗憾全部煮散了,像碎尸万段一样浮在汤上。
陈我愿安慰好心坏事的外国阿姨几句,阿姨当即感动得泪眼汪汪,在旁边吟诵起圣经。
到晚,“咯吱”一声,女主人所在的房间门被小心推开。保姆端着晚饭,放到何诉贤床边,又拎着围裙感到焦虑:
“哦我可怜的太太,看您那玫瑰般的美貌,即使在风中也依旧美得让人惊心。然而今天的雨真是太冷酷了,连风也如此不近人情,您还是到床上去歇着……我们为您准备了丰盛而淡雅的晚餐,请务必原谅这个不善庖厨的保姆,我真是太笨拙了,哦,想起方才如何烧制菜品,我心中依然感到羞愧……”
何诉贤眼睛半阖着,坐在窗边阳台。而外边入了黑夜,风雨增晦,她仅仅披着一层棕色毛毯。
“您说什麽,依旧觉得痛,不想吃是吗,可是您从今早开始就滴水未进……”
“好……很抱歉打扰了您休息。”
保姆无奈无功而返,陈我愿就站在门外墙边,手贴墙静静倚着,松淡着眉头垂眸沉默无言。
连续一个多星期了,何诉贤基本每天都不怎麽吃饭,当然绝大部分时候都是因为病痛折磨难以下咽。
她现在意识清醒,在恒京的时候还不像现在严重。自从夏天何家人在医院朝着陈氏大吵,她一气搬到国外,状况就急转直下了。
陈我愿以为他妈并没有特别想见自己,可是他爹又说是他姥爷托人转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