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病房
“解先生,我……”
“叶识渠,谁给你的胆子把他带上山的?那麽危险的山体,又遇上暴雨,那些人都是你曾经的学生,你是想把他们都害死吗?”
“我知道,是我欠考虑了。”面对这位跟离凇一起长大的朋友,况且也是某个集团的总裁,他得罪不起,也不敢得罪。
“那离凇为什麽会去?”比起同行的其他人,解骅显然只关心他。
“这是他主动要求的。”
解骅神色冷肃,显然是不信。
叶识渠拿出手机,屋子里的暖气呼呼地吹着,他的後背上已经淌了不少汗,说不清楚是风吹的还是被吓的,他颤抖着点开一通电话的录音,心里无比庆幸自己提前做了准备。
那是勘测前叶识渠打给离凇的电话,他只是闲聊时提到了关于最近的一次实地勘测行动,没想到离凇却执意要去,几番劝下来还是没能拗得过他。
解骅也知道这事怨不得别人,可他现在也没法把离凇从床上拽出来再扯着他的衣领狠声骂人,再往他的脑门上咚咚咚地砸几拳,末了还要逼着他签下一份协议,白纸黑字,让他以後都不许再拿自己的安全冒险。
看着解骅阴晴不定的神色,叶识渠紧张地滚了滚喉结,他活了五十多年,最後悔的事情就是收了离凇做学生。同时心里也骂着自己,怎麽能为了一点钱就向他妥协了呢?他的实验室并不缺钱,各种设备也很先进,完全没必要因为那五千万而带他进山。
终于,在久久的沉默里,解骅轻轻出声:“你走吧。”
叶识渠整个人如获大赦,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
尽管解骅真的很恨这个将离凇带进山的人,可那只有一瞬,理智告诉他这是离凇在耍孩子脾气,不顾自身安危硬要去山上,不顾风险将安全置之度外。
离凇是在一个阴雨绵绵的下午被送进的医院,在被持续抢救了六个小时後,他才终于脱离了生命危险,而後被转到了现在的医院。
他父母在接到通知时也暂时抽不开身,可又不敢让家里的其他人去照顾,反而在听到解骅回国的消息时松了口气,尽管他们不愿意承认,但解骅的确是不会谋害离凇的人,无论是作为以前的朋友,还是现在的那种……不可言说的关系。
他们匆忙处理好事情,终于在百忙之中来看望离凇。
解骅此刻就坐在床边,眼底一片冰凉,却在擡眼时迅速交换了神色,露出一个晚辈对长辈应该有的礼貌和尊重,“离叔,顾姨。”
“……”顾女士不知该如何开口,上次几人闹得很不愉快,现在却又要因为离凇而心平气和地坐下来闲聊。她动了动唇,挤出一句:“解骅,辛苦你了。”
“应该的。”
离先生看着全然不在意的解骅,还以为他要在後面来上一句“他是我爱人,我照顾他是应该的”,要真是这样,他能一口气提不上来当场晕厥。
解骅没再说什麽,轻轻拉开病房门,脚步压得极轻,像是怕惊扰了空气里凝滞的消毒水味儿。门在身後缓缓合上,将那片交织着监护仪与低声啜泣的空间妥帖地留给了病床上沉睡的人丶还有他的父母。
走廊的风飘过衣角,带来无限秋意,他擡手按了按眉心,从他得知离凇出事到现在,解骅一刻都没有休息过。此刻好容易安定下来,他这才後知後觉地发现自己如此疲惫。解骅望向那扇已经合拢的门,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从他得知离凇出事的消息时,电话里的描述十分糟糕,什麽“破碎”丶“暴雨”丶“崩塌”……种种描述,仿佛离凇已经成为了一个死人,他最後拿电话的手都在抖,心里已经做好了跟爱人阴阳两隔的准备。
有这样的心理,并非是出于想要诅咒离凇的意愿,而是解骅构想了一个他最难以接受的结局与可能性,不会再有比这个结局更让人难受的了。其他的,哪怕离凇像偶像剧男主遭遇事故後丶突然失忆把他忘记了这样的荒谬结局他也能接受。想开一点,至少人还活着。
解骅站在走廊的尽头,指尖夹着根烟,动作生涩得像是第一次接触这种东西。当火苗漫上烟卷时,他下意识地偏了下头,烟味呛得喉咙发紧,但他还是没扔。
平时他是绝对不会碰的,每当有烦心事时,他总会絮絮叨叨地告诉离凇,并不出于任何想要得到对方帮助与安慰的目的,单纯是为了发泄。两个人平时的工作很忙,直到最近一阵才有了点时间可以计划彼此的未来,可没想到就是因为这点空闲时间让离凇出了事。
烟慢慢地燃到了尽头,不慎烫了指尖,解骅回过神来後,呆愣了几秒才把烟蒂摁灭扔进了垃圾桶。
可惜啊,他现在连发泄的口子都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