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罢了,才一天时间,你又怎麽能想明白?”解先生叹着气转身,脚步声渐远,接着是汽车发动的声音。
终于只剩他一人,祠堂里的香烛燃了又灭,灰烬堆了薄薄一层。解骅跪在软垫上,脊背从挺直到微弯丶再到发颤,最後几乎要塌下去。这三天里,没人给他送饭,连一滴水也未曾流进喉咙,肚子里也没了饿的知觉,只剩下一阵阵的抽痛,嗓子也干得发哑,发不出一丁点儿声音。
解骅突然想起一个常识,人体要是缺水超过三天,会面临生命危险,他已经……应该快到极限了吧?
眼皮越来越沉,眼前林立的牌位都糊成了一团不断晃动的虚影,他无力地甩了甩发昏的头,还没等他有下一步动作,上半身猛地向前栽去。额头磕在冷硬的地面上,一道又沉又闷的声音在远方空间里回响,却没能激起他的反应。
解骅晕了过去,夕阳打在他有些苍白的脸庞上,像是一串破碎的珍珠。
……
他是在床上醒来的,窗外的月亮已经升了起来,周围冷冷清清的。
“还以为你们有多大能耐呢,有本事就困死我,看谁挺得过谁。”
解骅睡在那张承载了无数回忆的床上,心思又开始往远处飘。人在无聊的时候总会回忆自己的过往,在被罚跪祠堂的三天时间里,解骅已经将自己从三岁到二十一岁发生的事情都回忆了个遍。
越品,就越觉出些难以言说的悲凉来。
接下来的一个月,他天天跪祠堂,但每天会让他休息,会给他送饭,并不是想真的把他给困死在这个地方。
解骅依然在计划逃跑,但从来都没有跑出过大门。每次被半路发现後,他总能发现些新的东西——老宅的房梁上丶墙角,甚至是门缝里都装着针孔监控,是一只只躲在暗处的冰冷眼睛。
他的手机也回到了他手中,漆黑的屏幕像是一块沉默的石头。解骅点开通讯录,指尖悬停在熟悉的名字上,久久不敢按下。他知道手机里面有监控程序,他跟离凇无论是打电话还是发消息,都会被记录下来,再送入双方父母的邮箱,最後由专业人士逐条分析得出结论。
可他还是忍不住想要听听离凇的声音,想知道他过得好不好……
终于,解骅按下半个月都没敢按下去的按键。
“解骅!”
“是你吗?”听到熟悉的声音,解骅立即出声,“是我,你还好吗?”即便他极力压制自己的情绪,可下意识的反应不会骗人,也骗不过里面的监控系统。
接着,手机出现黑屏,被强制关机。
解骅摔下手机,看着刚从东边升起的太阳,不知道未来的路到底在哪里?他们要关他多久?如果他一辈子都不认错,难不成他父母会把他关一辈子吗?这当然是不可能的,家里的事业总得有人接手,父母之所以这样看重他,不让他跟离凇在一块儿,也是出于这个原因。他是家族企业未来的继承人,绝对不能有任何负面消息,所以他也不能跟离凇在一起。
很快,门被打开了。
解骅轻轻扫了一眼,麻木而冷静地走了出去,正要往祠堂的方向走,旁边的二叔说了一句:“解骅,今天不用去了。”
“不去?不是要让我认错吗?怎麽不去呢?”
解家二叔没说话,把人带到了前厅。
解骅擡眼看着座上的两人,原来是他父母来了,自上次跟他父亲见过一面,他就没有见过这两个人了。
“解先生,裴女士,二位有事吗?”
这样生疏的称呼无疑是在挑衅座上的两人,他们同时皱了下眉,看了一眼以往向来听他们话的儿子,不明白他为什麽变成了现在这副陌生的样子。
“解骅,你怎麽样我都不管,只一个要求,跟离凇分开。”
解骅找了个椅子随便坐下,脊背挺直,整个人都是规规矩矩的,从小学习的礼仪刻进了骨子里,哪怕是这样的场景也没法做出翘着二郎腿这样不尊重人的姿势来。刚才的称呼,已经是他做过最逾矩的事情了。
“我也只有一个请求,我要跟他在一起。”
“你混账!”解先生立即破口大骂道。
解骅心里却动了别的心思,他父亲小时候是没学过礼仪吗?还是他这次做的事情就那样过分?尽管不愿意承认,但他知道是後者的缘故,这或许是他父亲的底线之一,是一个不能去触碰的存在。
可这又有什麽办法呢?他已经触碰到了,还在这条线上来回蹦跶。他喜欢离凇,想要跟他相伴一生,这件事不会有任何改变,那就只能等他父亲做出改变。
“解骅!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像什麽样!”
解骅笑了一下,“整天荒芜度日的废物。”
“你……”解先生被“废物”两个字深深刺激到了,气得他捂着胸口。
“花花,你能跟我说说为什麽会喜欢离凇吗?”
解骅意动,不明白母亲这番话的意思,是要松口?还是试探?不过闹到了现在的地步,试探已经没什麽意思了。
“我也不知道我喜欢他什麽,但这绝对不是因为他哪里很好,想要在他身上有所图谋。我跟他之间的感情很纯粹丶很真实。”
“小孩子瞎胡闹的把戏!”
“我不小了,今年已经二十一了,是一个成年人,我有自己的判断,这并不需要您来操心。”解骅转头又想起点什麽,“而且,我记得您跟妈结婚的时候,一个二十,一个十九,我妈那会儿还在上学呢,你就这麽着急忙慌地把人给娶了回来。”
再次听别人谈起曾经的时光,两人的神情同步地一滞,眼神里带着点说不清看不透的怅然。当年的时光就像是一幅褪色的画,依稀可辨当初鲜艳的色彩,可细看时,又只剩下模糊的轮廓。
那也是他们都不愿意再想起的一段少有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