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刚进门,酒楼的夥计便十分热情地着迎了上来。
“麻烦安排个清静点的位置。”元凌先开口。他没让刑九跟着,一路都是他推着魏长卿。
夥计见魏长卿还坐着轮椅,很有眼色地安排了个一楼的空位。靠窗,一眼就能看到外面的街景,周围人也不多。後又端来茶水,询问他们要点些什麽。
元凌皱着眉,有些为难。他拿不准魏长卿的口味。
“我来吧。”魏长卿笑着报出几样菜名,都是元凌没听过的。“再来一壶银月簇雪。”
“好嘞,客官您稍等。”
这儿上菜的速度很快,魏长卿又点得多,没一会儿便将整张桌子都装满了。
望着一桌子的菜,元凌抿了抿嘴。
“都是这里厨子的拿手菜,你尝尝看,味道不错的。”魏长卿笑着拿起一旁的酒壶,给元凌和自己分别倒了一杯。“还有这银月簇雪,入江楼的招牌,将军尝尝?”
元凌接过杯子,清冽的酒香沿着鼻头缓慢扩散开,跟名字很相衬。
“青天白日便要饮酒作乐?看来王爷那些个名号,倒也不像是空xue来风。”元凌就只是闻了闻,便放下了酒杯。
“本王的名号?将军是指哪一个?”魏长卿没跟他客气,直接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纨绔?浪荡子?还是酒囊饭袋?”
元凌皱下眉,不大爱听他这麽说自己。
“你找我来,便只是为了喝酒?”魏长卿见他迟迟不语,于是主动开口。
“王爷手眼通天,会不知道我的意思?”元凌低头看着酒杯。
“手眼通天的可不是我…”魏长卿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话没两句,杯中酒却又添了一杯。
“如今王府中到处都是陛下的眼线,有些话…确实不适合当着太多人说。”魏长卿单手支起下巴,直勾勾地望向眼前人,“所以将军特地引我出来,究竟想说什麽,我很好奇…”
元凌垂眸叹了口气,在心里思考着该如何开口。
魏长卿也不催促,只端着酒杯小酌,目光细细打量着眼前人。
单看脸,元凌比他要强上三分。今日他换下了朝服,披着绀色广袖的家常旧衣,高束的黑发流水似地从肩背滑落至胸前,整个人都柔和了不少。
真要算起来,元凌今年不过将将十九,该是轻狂的年纪,却比同龄人都要沉稳。此刻褪去一身的凌厉,瞧着便只剩纯粹。
魏长卿眯着眼睛打量,浑然不觉自己这样多像个不怀好意的流氓。
魏长卿许久等不到对方主动,只得又一次主动开口,“将军。”
元凌似乎仍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嗯?”
“我有几个问题,还望将军为我解惑。”
“你问吧。”元凌下意识挺直了身子。
“都知道将军在边城浴血奋战,守着边防重地,为国尽忠。好不容易边关大捷,举国同庆,却换了一桩荒唐婚事,委身于一个男人…我想问将军,觉得值麽?”
“王爷觉得呢?”元凌擡起头。他这人虽有些死心眼,但大部分时候是相当坦诚的,“王爷十三岁便接替老侯爷上了战场,带着漠北军守了十五年的荆城。最後搭上了两条腿和一身的骂名,王爷觉得值麽?”
魏长卿看向元凌的目光瞬间变了。
平静的凝视中多了几分露骨的压迫感,竟让久经沙场的元凌都一时胆寒。那极具侵略性的目光让元凌感觉衣服都快要被他融化了。
“我知道陛下是在针对我,”元凌眼中嘲讽之色一闪而过,“不过他也未必信任你,王爷心里明白的。”
魏长卿原本要探元凌的底,却没想到元凌反手就是一个挑拨离间,又将问题给推了回来。
他们谁也不清楚对方的真实目的,魏长卿怀疑元凌另有後手,元凌则提防魏长卿站在皇帝那边。他们不过是被迫站在了同一条岌岌可危的破船上,既无法相互坦诚,又必须一同面对满是泥沼,不知通向何处的前路。
如此小心翼翼的相互试探,硬生生把浅水变作了深谭。
“小将军果真是心思细腻,行事谨慎之人。”魏长卿微微眯起眼睛,嘴角的笑意更加明显。
元凌听罢,唇角微微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王爷是明事人,比我这种粗人懂得要多。您应当比我更清楚眼下局势的复杂。谁又能保证同船之人,心中所想皆是一致呢?”
魏长卿轻笑一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小将军说得在理,如今看在你我二人‘同命相连‘的份上,不知这同舟共济的船又能驶向何方了…”